送交者: 一乐也 于 July 16, 2000 11:49:18:
没时间写新的，贴篇旧的：北京人回北京
送交者: 一乐也 于 June 29, 2000 14:00:10:
来美六年，混上绿卡和工作，总算有脸回北京看望咱爸咱妈．
前几年听说，国内盛传美国回去的人有三＂气＂：说话洋气，
穿衣土气，花钱小气．为了不给老中们脸上再抹把黑，先做好克
服三气的准备．头一气好办，回国见不着老板，不至于满世界放
洋屁．第二气也不难，找出星期五上班穿的ＧＡＰ深蓝体恤衫米
色纯棉西裤，照照镜子，自我感觉良好．第三气得咬咬牙，揣兜
里比平日多五十倍的＂美刀＂，整整一千元．
到北京下飞机，咱哥开公司的车带咱妈来接．车开回咱爸咱
妈住的公寓楼前，提起当年在百货大楼买的箱子往里走．楼门口
坐着个警卫，别看蓝制服大壳帽，咱照样一眼看得出他是外地来
的民工．咱妈上前禀告：＂这是我小儿子．＂警卫见多识广，把
咱上下一打量，接口说：＂噢，刚从老家来？＂
第二天一早儿，下楼去理发．在胡同口找间发廊，进门先问
：＂剃头多少钱？＂不是真问价，只为告诉开发廊的：咱可是老
北京，别当外地的宰！坐到椅子上，小姐给剪头发，开发廊的溜
达过来聊天：＂从什么地方来的？＂嘿！这问题怪了！当即北京
话练回去：＂您听咱象什么地方的？＂＂听不出来，反正不是北
京人．＂
理完发，出门坐无轨去王府井买书．刚上车就让售票员盯上
了．心说老子＂蹭车＂那会儿您还没准儿在哪儿呢！掏出零钱伸
过去：＂一张王府井儿．＂字正腔圆．＂王府井什么地方？＂带
点外地口音，倒也底气十足．＂新华书店！＂半车人都回头朝这
瞥了一眼．咱心里说：＂怎么着？想拿王府井地标难住咱？不是
吹，打北京饭店到八面槽的商店，咱能一家家数出来．＂到站下
车才明白大伙干吗回头：新华书店早拆了．
在家住了几天，打电话联系老同学们聚会，知道人家虽在国
内工作，个个可都出过不止一回国，不敢提去＂麦当劳＂＂肯德
鸡＂，建议上烤鸭店．中午一位同学开车来接，直奔南郊方庄＂
烧鹅仔＂．进门一看，老同学到了好几位．寒喧一番，招呼小姐
请俺点菜．咱还等人家递菜单，小姐一抬手，把咱往旁边一间厅
里让．进去一瞧，沿墙根一流大盆子水池子，闹半天在这儿点菜
不用菜单儿．看上盆里池子里哪条鱼虾，手一指，师傅现捞出来
过秤，拿进厨房现拾掇．低头一瞅那价码，指什么都手软．开车
来那朋友不知何时已跟进来，二话不说，先叫师傅捞条大龙虾，
然后各种海鲜一路点过去．咱心疼都来不及了．想想在美国五年，
只有打日本餐馆时看人吃过龙虾＂杀西米＂，权当今儿陪大伙尝
次鲜．回到桌上想起要戒的三气，赶紧把笑脸陪出来，和同学们
山南海北胡吃海塞．酒足饭饱，几位女生拿起小包去洗手间补完
妆回来，大家再聊一会儿，咱的心又开始疼．一想反正得充大头，
干脆充漂亮点，不等同学们有所表示，先叫小姐来买单．小姐微
微一笑，指着当年在学校最“低调”的女生小刘说：＂这位小姐
刚刚买过．＂咱吃这一惊非同小可：小刘在国家机关当副处长吃
＂皇粮＂，这一顿两千多块人民币是人家一个月工资．奇怪的是：
其他同学轻描淡写地劝咱不必客气，连个摆假招子抢替小刘付钱
的也没有．开车来的朋友更是暗示别争了，那意思好象咱正做什
么丢面子的事．回去的路上，同学边开车边平淡地说：＂其实今
天我们谁掏钱请你都一样，反正帐单往下面分公司工厂一＇飞＇，
自有人报销．＂
周末，让咱哥开车拉着去看姑姑．姑姑在一家工厂幼儿园当
阿姨．工厂早先生产军品，后来军转民，效益越来越不行，咱出
国前，厂子已开不了工，眼看发不出工资，新上来的厂长倒买辆
新车，整天坐着出去公款请客．听姑姑讲过这事，在美国几年都
恨得牙根儿疼．在车上，没话找话问咱哥：＂姑姑那厂的厂长还
在吗？＂＂刚下去．＂＂这混蛋总算下去了！＂＂这话可别当着
姑姑面儿说．＂咱哥一句话真把咱说愣那儿了．＂厂子不是连工
资都发不出来了吗？＂＂那是从前．人家厂长账算得精，厂子在
三环路以内，黄金地段，不管造什么产品，也养不起这块地皮．
人家脑子动得早，用地皮养厂子．把靠马路近的空地清出来，找
国内外地产商合资开发，盖起一流高档饭店写字楼，原有厂房没
法拆，全部租给外资厂合资厂．职工爱上班的就去饭店写字楼合
资厂看大门扫卫生，不爱上班的就退休回家干拿钱．工厂什么都
不生产，可效益比生产什么的厂子都好．工人都感谢厂长．＂
＂那为什么又下去了？＂＂当年厂子亏损，市里为甩包袱，同意
厂里搞土地开发，现在看到这麽赚钱，又来收地．在远郊找块土
地盖新厂，把厂子搬郊外去．本来要调厂长到局里升官，厂长说：
＇没法对厂里工人交待的事，休想叫我点头．＇这不市里前两天
派人下来宣布，厂长就地免职．＂过了一会儿，咱哥看出咱好象
还在为厂长担忧，找补一句：＂下去就下去，反正钱早捞足了．＂
见着老马是在“全聚德”烤鸭店。老马跟咱在小学是打架一
块上打不过一块逃的铁哥们儿。上大学人家学建筑，毕业从“地
盘”工程师干起，一路提级入党。咱一门心思出国追求资产阶
级自由化时，老马已是单位的第三梯队兼业务骨干。前几年，听
说老马辞去公职，跑到一个台湾人开的房地产公司当业务骨干去
了。哥们儿到底是哥们儿，三杯下肚，无话不聊。聊着聊着，咱
就问起老马的台湾老板是哪方神圣，暴发户还是世家子弟？老马
说：台湾老板既没多少钱也不精通房地产，只不过是公司一块招
牌，真正的大老板是个北京人，ＸＸ大学毕业，在国内做了几年
生意，出国弄了本外国护照，如今也就三十出头。“北京人？这
么年轻？哪来那么多钱？”老马啤酒盖脸，款款说道：＂这钱说
多也多，说不多也不多。跟台湾人开个合资公司，这就可以找银
行贷款。有钱就可以找关系批地，有地皮又可以找银行贷款盖楼，
楼盖好卖出去，还清贷款，剩下钱就是赚的。”“不是最近房地
产市场疲软吗？谁还买楼呀？”“反正我们公司的楼卖出去了，
都是公家买。”咱和老马“物以类聚”，嘴里都爱时不时“跑个
舌头”。往常，老马就着啤酒说的话，咱顶多是“他那么一说，
咱这么一听”，可这回老马开着公司的“奥迪”送咱回家，路上
指着一座四十层左右的高楼说：“这就是我们公司盖的楼。”
两个星期一晃就过去，再舍不得咱爸咱妈，也得回来，因为
假期没了，再说也不好意思老给咱爸咱妈添麻烦．咱爸就问过：
＂你这一天洗两次澡的毛病是在美国学的？＂幸亏咱妈打圆场：
＂人家美国人都这样，他得去人家美国公司上班．＂
又是咱哥开车送上机场．路上，忍不住把从老马那听来的
＂天书”学了遍舌．咱哥说：＂反正如今越是＇问题项目＇，
越有银行给贷款，越是眼看砸手里的楼，越有单位出高价买．好
项目好卖的楼，谁肯给成百上千万的回扣？＂＂万一贷出去的款
收不回来呢？＂＂没人真打算贷出国家的款直接往自己兜里装，
绝大部分人都是拿钱做生意炒地产．万一赔了还不出钱，借钱的
人就是诈骗犯，等着判刑挨枪子儿．敢挣这份钱，就得冒得起这
份险．除非贷款的人临死拉个垫背的，否则这账算不到银行管贷
款的人头上．拿公家的钱买烂房就更没事了，事后最多说声：看
走眼了，算交学费吧．大不了下台退休，反正后半辈子不愁了．＂
说实话，咱在美国，大西洋城什么的也去过，不过这＂贷国家的款
盖楼再卖给国家＂的好事还真头一回听说．咱这一脑子转不过磨，
两眼发直, 咱哥八成看出来了，兴许看咱好歹是华侨，没说什么。
直到在机场分手，才嘱咐俺一句：＂你呀，就好好在美国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