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蛮人 于 July 16, 2000 13:00:31:

上海回忆（一）

送交者: 蛮人 于 July 01, 2000 18:34:55:

上海回忆（一）

到上海去工作，其实完全出于偶然。刚开始是到某个集团公司的，
没想到那后人事处的人说：你这人看起来又笨又蠢，拧个螺丝大概
还要盖帽，必定什么也干不了。我们这地虽大，但要现代化耕种，
只要种地能手，你还是走吧－－于是我就灰不溜秋地回了北京，在
母校一哥门屋里找个小窝撑着待业，心想上海那地那么挤、讲话叽
叽咕咕又都听不懂，我还不想呆呢。没想没过几天，和我关系一直
十分不错的副导师不知从哪里听说我在待业，突然让一兄弟找上门
来，说有急事。到了室里会议室，满屋坐满了人，研究室的所有老
师都在，还有两个岁数看起来比我大一点的老头。但当头的导师却
不在。副导师说：来，这两个是上海那个集团底下个大所的，急需
个打杂的；上海人眼高，都不愿干那低级的活。大家掰着指头点来
点去，就你合适：待业，水平低，人有点傻，没有拖后腿的。有一
个老头听说是我就凑了上来，用鼻子顶着我的眼，用典型的夹生却象
花生米一粒粒朝外蹦的普通话敲我的脑袋，大意我倒听懂了，说是
新近所里为丰富职工生活，搭了个大戏台。本年所里重点抓的一件
大事，是在年底前排练好一台戏：白毛女。计划转年春节前上演。
上级领导据说对这还颇欣赏，上演时不但那里会来几个快滚蛋的老
头，大概还会邀请其他要紧地方的牙口不太好的来观摩。所里时下
自告奋勇报名参加的人不少。为了表示重视，找了个部里和集团的
家伙当顾问，所长导演、副所长舞台设计、又找了几个无所事事的
老头一起－－包括正朝我吐唾沫星的老头－－搞编剧；所长决定亲
自演黄世仁。说到这里，老头压低声音，回头指了指同来的另一个
戴着眼睛咋看憨厚细看不象好人的老头，说他将演杨白劳。白毛女
待定。现在缺一个台上台下搬桌凳跑腿的－－尤其是搬那个装杨白
劳临死前喝卤水的那个罐子。上海人多吃斋，这样的坏事不干，干
了怕报应。大家想了想，就你水平低，又有点傻，如果杨白劳真找
上你了，你也没后顾之忧，你来吧？不来我们这戏可就要砸了－－
总不能让杨白劳喝牛奶吧？说着说着他就把眼睛突出来，直朝我扔
过来，打得我逢身一激灵。不过细细想想，打小吹口哨笛子，经常
吹着吹着就北风吹了。也许我和杨白劳还真有缘分呢？而况我是喝
米粥的国鬼，难道还倒怕什么喝卤水的白劳鬼不成？这么一想，就
答应了。

整个过程，前后不过十分钟。他们倒是效率高，后来老头告诉我，
他们为怕担心我以后反悔，再找不着饱卤水瓶的，吃中饭前就和黄
世仁联系，黄世仁当下就拿出小名册，在上面“杂工甲”一栏里用
毛笔端正地填上：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