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小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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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心有些乱 于 August 25, 2000 15:31:09:

护士小雯(一)

送交者: 心有些乱 于 August 12, 2000 12:41:53:

护士小雯一

1

小雯打了一个呵欠,这个故事就开始了。

一九九三年夏天一个星期五晚上,我去找她幽会。她是一个比较保守的女人,她允
许我预支她的身体,表明我们很快要生活在一起了。我没有管这些。我抱着她,抱
得她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她就推开我,把腰伸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这个呵欠严重伤害了她的姿色。我本来还想欣赏,这时却忙不迭转头,往窗户那边
看。窗帘开着条缝,显得屋里很亮,外面很黑。我的女人,我不欣赏也不能让别人
欣赏。所以我连床头柜角狠撞了一下右腿都顾不上,就踮起脚尖,呲牙咧嘴地拉上
了窗帘。

窗外好像有一些东西。

开头以为是两个人,仔细看,还是那两棵树,槐树,树尖被风吹得微微抖索,像两
个人在摇头晃脑。别的还真没什么了。

回过头,小雯已经钻到被窝里。我还没缓过来,就不想看她,只看被子。藕荷色被
单跟淡绿色枕头堆一起,有些污脏。这是台灯昏暗造成的。台灯昏暗,是因为她舍
不得用大灯泡。舍不得,是因为她在存钱,准备结婚。

小雯已经二十七岁,该找个人结婚了。看来,这个人是我。但我还没想好到底要不
要她。这件事是个错误,至少是个误会。我才二十三岁,所以它又是个悲剧。

我鼓起勇气,手脚并用,充满激情地凑了上去。

小雯说:工具呢?

我拉开床头柜抽屉,摸出一盒避孕套。

戴上,她命令道。

我挑出一个戴上。

放回去!别那么没有收拾!她继续命令。

我把盒子放回原处,缩手时不小心碰到了台灯。我急忙去抓,抓是抓住了,但是动
作太猛,把我的眼镜撞到地上。啪啦,镜片碎了。

你看你看!小雯说:又碎了?你这个眼镜丢了算了,这么不经事。又要花钱了,告
诉你多少次了都不听。

我往床下探头,隐约看见镜片碎成好几块,在地上闪着花花绿绿的冷光。我没管它
们,只把镜架捡起来。再瞅瞅小雯,她还是气呼呼的样子。不就是一副镜片吗?摔
都摔了,生了气就能把它变回来?看来快结婚的人都是神经质,内心都比较紧张。

来,小雯关上灯,然后说:你可以过来了。

黑暗中,她的语调听起来像是诱惑,又像是施舍。

老实说,我已经没多大兴趣了。就算还剩下一丁点欲望,那也是因为我们的肤色差
别,激起了我的凶性。以前我看过一张得了国际大奖的照片,上面一只白手握着一
只黑手,对比十分强烈,就像小雯用皮肤和身体紧紧握住我一样。白手很胖,黑手
很瘦,所以黑手要奋起反抗,跟白手斗到底,就算失败,也要把能量发挥干净。

这也是接下来我在她怀中的写照。

完事后,我拿过毛巾擦身子。窗帘那边渐渐地在亮起来,像真有什么东西。突然又
暗了,一片阴影遮在我眼前。这是小雯的手。她把毛巾抢了过去。

我开始研究墙壁。三面墙有一面非常黑,另两面好一些。它们在我注视下慢慢升到
头顶,形成一个更暗的三角形死角。小雯的保护神就住在那里,鼓励她对我颐指气
使,没完没了。好一段时间了,我一进这个屋子,就有这种感觉。幸好墙上还有三
张美女画和一张年历,有点人味,暂时缓解了我的忧虑。这些画是小黎的宝贝。小
黎也是传染科的护士,和小雯合住在这儿。小雯每周一三五上白班,小黎是二四六,
也就是说,一三五晚上我可以来这里跟小雯做爱。小黎的男朋友二四六也来找要她。
在我看来,他们的关系跟我们差不多,迟早的事。就是说,迟早结婚,然后迟早离
婚。她男朋友是个农民,有点土,但是偏偏打扮得很洋,这就是问题所在。

怎么不说话?小雯说。

她边擦身子,边使胳膊在我面前晃悠,想继续勾引我。这是妄想。我现在想要的只
是她手上的毛巾。

你怎么这样?不冷不热的。小雯说。

我瞅了她一眼,换了个姿势,朝里躺下。

你还不说话?要气死我啊?

小雯把被子朝我头上掀过来。我一挥手,被子让我压了下去。她在怒视我。一般来
说,她怒视之后马上会催我结婚,这让我很不理解。我早就答应这件事,就剩撕票
兑现的最后一步了。我每个月工资都交给她,到现在已经有四千三百多块存在国学
巷工商银行储蓄所她的户头里。我还在南郊找了房子。房主姓蔡,去年借钱盖了十
几间平房,一半用来出租,现在生意很火。这些她都知道。她知道以后,催得更紧,
就像她一旦抓不住,我就要拿这房子养别人似的。

有压迫就有反抗,有逼婚就有逃婚,我激动地想。

你还是不理我?你怎么能不理我呢?小雯声音变大了:我哪点对不起你?嗯?

我开始烦躁。我望着窗户那边模糊的光线,不断克制着自己。但是小雯不知道我在
干什么。她总是在不断炮制我。她身子朝我压过来,头上搭下来的长发顺着脖子分
成左右两部分,右边的那部分迎着光,闪闪发亮;左边那部分漆黑一片,形象可怖。

你闹什么闹?我压低嗓子咆哮了一声。

小雯很惊恐地缩了回去。其实我只想让她住嘴。她知道,所以她偏要扯紧被单和声
带,憋出压抑的哭声。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大颗大颗滚下来,在暗光下显得很亮。她
双手把被子全扯了过去,越哭越悲伤,越哭越响。

不哭了,啊?我叹着气,厌倦地劝说着。

你这样子哄我?以前你根本不这样!她猛地打开我的手。

我跳下床。右脚被硌了一下,生疼。我胡乱套上衣服,抓起眼镜架,抻抻西服下摆。
这些动作都在黑暗中完成,显得很干净利索。

你再闹我就走,我说。我屐拉上鞋,朝门边摸过去。

我不闹了,她说:不闹了不闹了不闹了!!!

我握住门把,轻轻一转。门锁咔嗒一声,她听见了,于是倒在床上,开始放声痛哭。
我又觉得奇怪,她的智力应该让她在这个时候撒一把娇,伤一把感,而不是用哭声
继续驱赶我。她最近是怎么了?

楼道一片漆黑。这里会藏着什么东西吗?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熟练地穿过去,走上
露天台阶。外面很干净,没有风,两棵槐树一动不动,很是沉着。它们刚刚开完花,
比较累,看上去就像两个耷拉着脑袋的人。我望着树尖,它们抖了一下。在这个位
置,我不可能听见小雯的哭声了。

我敏捷地骑上了车。脚有点痛,我没理会。天气很清凉,让我马上忘掉了刚才的不
愉快。四面八方的花香涌过来,有玫瑰,紫荆和夜来香,可能还有别的。我没眼镜
戴了,幸好走的时候没忘了拿上镜架。此刻它就像一副没有血肉的骨架,困苦地蜷
缩在我西服口袋中。我一念叨骨架这个词,就发现脚痛得比刚才要厉害,而且越来
越厉害了。

五分钟以后。

我扑回来,跌跌撞撞冲进附属医院外科急诊室。一个瘦得就像骨架的医生趴在堆满
病历和处方笺的桌上呼呼大睡。我推醒他,脱下右脚的袜子,上面浸满了血。我把
脚翻过来,足弓内侧有一条半寸长的很深的口子。我告诉他这是玻璃划伤。他面无
表情地用酒精洗了洗伤口,上麻药,开始缝补。他问我是不是脏玻璃划破的,我说
是眼镜片。他奇怪地问是怎么划伤的,我说没穿鞋。

伤口让酒精洗得发白,又深,豁拉着,像小孩嫩生生的小嘴。

骨架医生把一侧皮肉挑起来,和另一侧紧贴一起,一穿,再打个结。这算一针,总
共有五针。他的针由于用力过度,弯成了圆环状。麻药发作了,我一点都不痛,感
觉看到的是别人的皮和肉。尤其是皮,被高高挑起,贴来扎去,显得非常结实,就
像一块血红的牛皮。


2


我得到了六天病假,但是只享受了三天,就被碎石中心催着去上班了。

我知道这是谁的主意。我一边恶毒地咒骂,一边从西干道拐上滨河街,往医学院奔
驰。脚有点痒,快痊愈了,我的身体总是这么好用。今天星期五,说不定碰得上小
雯。她在传染科,距我那里也就一二百米。一想起她就在我隔壁上班,我就开始忧
虑,觉得前途一片渺茫。要说也奇怪,好几天都没去找她,她怎么没什么反应呢?

天气微阴。南桥街心花园的月季,夹竹桃和美人蕉显得模糊一片,蒸腾着一番露水
和雾气。平时,它们应该很鲜亮地姹紫嫣红着,炫耀个不停。鲜花总有这个本事和
权利,就像小雯;但是它们也有凋谢的义务。小雯老了会是什么样子呢?我真不敢
去想。

深圳一家进口医疗器械公司和华川医学院外科联合经营碎石中心。我是公司驻西南
办事处的职员。我的工作是:操纵机器,不开刀地击碎病人腰子里的结石,使之随
尿液排出。那些地方挨一刀是大伤元气的。很明显,这是一个能赚大钱的活路。

我研究过结石的起因。生活不安定造成情绪不稳定,长期郁结,就结成了石头--
这就是我的归纳。这是错误的,最主要的原因是水土。结石基本成分是碳酸钙,跟
河滩上那些鹅卵石差不太多。还真有长那么大的,撑满整个肾囊,像个大拳头,一
拳就把肾功能砸个稀烂。一般没那么邪乎,不会很大,有的像沙粒,有的像玻璃弹
球。它的发病率平均为千分之四,就是说全中国有四百万人身上长了石头,可能我
身上就有,但我并不担心。既然牛肚子要长牛黄,贝壳里头要长珍珠,我怎么就不
能长点结石装饰装饰我的身体呢?

碎石中心的楼道很有特点,一半暗,一半亮。入口那盏灯坏了,一进去就像进了个
黑洞;但楼道尽头又是个白洞,准确地说,是四个:两扇大玻璃窗透进强烈的光线,
被窗格分成明显的四部分,很张扬地投在水磨地上。这一明一暗一折磨,病人就会
安静下来,听任摆布--严医生从心理学方面论证了这个观点。我不太受它的影响,
我关心的是治疗室。那里面有我的饭碗,ESWL--II型体外震波碎石机。

各种光线打在机器宽大的不锈钢右侧,银光闪亮,充满了活力。整个机体包括一个
半球,一个整球,两个椭圆盆,还有一挺机关枪。半球用来装水,病人必须要在水
里挨震波,不然腰部就会被打得血肉模糊,比我的脚要凄惨得多。整球用来装电极,
是高压震波的迸发点。换电极头要异常小心,否则就会被打成油炸烧饼。两个椭圆
是不锈钢水池和移动钢床,钢床上有两个扶把,一定要双手紧握,这样即使第一次
听见震波巨响,也不会吓得掉进水里。最后,就是震波发射头,也就是机关枪,我
非常喜欢。有些病人刚来看见它都不敢上床,我就亲自躺上去给他示范,让他们变
得和我一样勇敢。我也这样给小雯示范过。

做碎石先要通过血液尿液和X光检查,再约好时间。不能喝水,喝水不好定位。护
士长严医生给病人量血压、心跳,进行腰椎麻醉,二十分钟后搀到钢床上躺好。病
人一边进入角色,我一边在隔壁操纵室调整钢床行车的位置,在两个X光球管上使
病人体内结石跟机关枪口完全吻合,然后放水,再次对照位置,根据经验判断是否
在有浮力的水中也真正对准。这个技术目前只有我掌握。双方合同上虽说是由我来
培训医生,但我留了一手,没让他们学会最重要的环节。他们自以为是,打了好几
次,石头下不来,病人尿血不止,我去一打,当场就排石,他们没办法,以后就都
由我来操作机器了。

我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所有临床检查、手术用药量、打击次数、术后碎石判断,
一概由医生签字,就算都是我决定的,医疗纪录上也是他们的笔迹。这样万一出什
么事,也可以让医生来顶。报纸上老说大贪污犯被抓出来要首先开除党籍,这就多
了层保护,好多人就减轻罪行,甚至逃脱了应有的惩罚。现在的社会,发展越来越
快,学起这种事情来,也比以前容易得多。

开打之时,医生们肃立一旁,我手指一揿,治疗室立刻热火朝天,几万伏电压下满
屋子都是耀眼的蓝色闪光和"梆!""梆!""梆!"的电极迸发声,十分响亮,震人心魄。
第一次来的病人往往不知所措,紧张,哭喊,昏过去的也有。后来我向公司申请买
了音响、流行歌曲和民乐磁带,还买了一副耳机。病人要年轻,我就让他听七匹狼,
最新台湾盗版;要老朽,就让他听高山流水或者喜洋洋。因为这个,所有人都夸我,
很快住院部、外科直至全院都知道碎石中心来了个聪明、勤快、帅气的小伙子。

小雯就在那个时候重新走进了我的生活。

碎石中心总共有四个房间,治疗室和操纵室外,是接待室和主任办公室。我们平时
都在接待室待着,待来待去的,我觉得我慢慢变成了医生。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会是
我的职业。

郑医生在接待室看报纸。今天病人少,他就不用像以往跟在我身后偷窥技术了。他
是碎石中心的主治医生,长得很高,眼睛突出,手指节粗大。医书上说,这是甲状
腺机能亢进的表现,就是甲亢。甲亢病人一般很暴躁,动不动就脸红脖子粗。郑医
生倒是从来没跟我发过火。在学到定位术以前,他虽然甲亢,也会一直对我很好的。

但今天有些奇怪,他一见到我,就急急忙忙说:林华啊,你怎么惹些这些事出来?

什么事?我还能有事?我心不在焉地说,以为他在开玩笑。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不谦虚啊?郑医生委屈地说。

你才小孩呢!我说:惹什么事儿了,我怎么不知道?

没什么大事,郑医生说:但也不是小事。

你卖什么关子?说吧,到底怎么了?我渐渐甲亢起来。

郑医生充满优越感地踱过来,居高临下,怜悯地看着我。

我最讨厌长得高的人用这种眼光看我。所以针锋相对地瞪着他。他因为甲亢,眼珠
子肯定比我大,不比我大,也比我鼓;但我正在被他激怒,所以我更可怕。他要是
一味这样调戏我的情绪,我就要跟他打一架。至少,用目光打一架。

你是不是有点无聊?我冷冷地说。

不是无聊,是关心你,都是同事嘛。郑医生头望着天花板,还在卖最后的关子。

你丫除了卖关子,不会别的了吧?我不耐烦地说。

说就说,郑医生一边走开,一边说:事情闹大了。传染科的小黎刚才来找你,说你
那个女朋友文小雯,昨天晚上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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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小漏洞:一般失踪1天别人是不会太在意的。 - finger (0 bytes) 22:05:50 8/12/00 (1)
不是一天,赫赫,可能俺没交代清楚 - 心有些乱 (8 bytes) 23:41:00 8/12/00 (0)
乱了性的主,介绍你个好办法 - redpine (48 bytes) 18:08:10 8/12/00 (2)
为你好呢。 - redpine (50 bytes) 18:42:32 8/12/00 (1)
OK。俺去试试 - 心有些乱 (59 bytes) 21:59:01 8/12/00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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