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非书写人生故事的老张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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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Tina 于 October 13, 2000 02:33:15:

在南非书写人生故事的老张

  (作者:南非/赵警康)

  这些年,到南非的中国人日趋增多,一些人靠自己的努
力,再加上运气,在这个非洲最南端的国家站住了脚,打下
了事业的基础。但不少人遭遇失败,老张,便是其中的一个

  在莱索托倾家荡产

  老张,上海人,算来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十多年前,
他辞掉工作,告别妻儿,只身到南非来打天下。由于在南非
无法取得合法身份,老张只能移居莱索托,一个四周被南非
团团围住的国中之国。他在莱索托打工,逐渐积累了一点资
金,买下了一个商店,经营日用百货、服装鞋帽。奋斗了若
干年后,赚了不少钱。就在他踌躇满志,扩大经营范围,增
加货物品种时,1998年8月厄运来临。莱索托举行大选,执
政党和反对党对选举过程发生了争执,武装冲突越演越烈,
这个人口不过200多万,面积约3万平方公里的小国,随着两
派冲突的不断升级,陷入了无政府的状态。同时,歹徒们找
到了乘火打劫的机会。他们纠合起来,对在莱索托外国人开
的商店进行打砸抢。而莱索托相当一部分居民,本来就认为
侨居在他们国家的外国人,开店赚了他们的钱,剥夺了他们
就业的机会。如今有人挑头抢劫外国人,他们也就毫不犹豫
地加入其中。男人、女人、孩子和老人庞杂混乱的抢劫洪流
向外国人开的商店,工厂、超市、加油站、货仓以及外国人
的居住区漫延。抢完后就放火焚烧。老张在这场惊心动魄的
暴乱中,第一次面对面地直视生与死的磨难。

  那天,当他听到暴徒抢劫中国商店的消息时,马上带了
枪,跑到自己的商店里,持枪守住大门。但狡猾的暴徒用钢
索、铁链,把保护商店两扇落地玻璃的铁栏杆拉倒了。老张
孤身一人一枪,根本无法阻止抢劫的洪流,唯一能做的就是
乘暴徒们欣喜若狂地扑向看中的猎物并你争我夺乃至大打出
手时,悄悄地溜出重围。

  此时他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那就是赶紧跑回家,在暴
徒们把抢劫扩展到居住区之前,占据有利地形,保护自己的
家。老张的家居住在一个四周有很高围墙的大院中,想从墙
上翻爬进去很困难。住宅楼则是二层结构。老张思量,站在
铁扶梯顶端,用一枝枪,面对从大门到楼梯的开阔地,大有
“一夫挡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老张气喘吁吁地赶回家抓紧时间做饭,准备吃饱了肚子
,再和这批暴民打一场持久战。谁知还未来得及吃刚做好的
饭,那批暴民已经呼啸着冲到他的住所,不过几分钟,院门
被砸开了,老张当即打响示警的一枪。虽然只是瞄着暴民们
脚前的地上打的,但还是起到了警告作用,暴民们掉转头退
出了大门外,互相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此时的老张,仿佛是
个在荒无人烟的大漠中,被一群凶狠的饿狼围住的旅客。长
时间的相持,毫无希望的等待,老张产生一种近乎绝望的恐
惧。他明白,暴民一旦不顾死活地蜂拥而上,不要说区区一
支手枪,就是一挺机枪,也无法扼止这股疯狂的黑色人流。
那时,别说家中的财物,就是自己想要全身而退恐怕也是办
不到了。

  十多个小时过去了,终于从远处驰来一辆警车,几个莱
索托警察,驱散了暴民,然后命令老张放下手中的枪,查验
老张的持枪证。然后,警察们劝老张立刻离开这个危险的地
方,并表示他们可以用警车送他到安全地区去。心力交瘁的
老张,望着院门口重新聚集起来的那批暴民,只能盼望尽快
离开这个危险地方。警车带着老张奔向远方。正当老张庆幸
上天垂青,保佑自己脱离了危险时,突然想起自己在仓促逃
亡时,竟连护照也忘了带。于是他转而央求警察陪他回去取
自己的护照,警察们在他苦苦哀求下,不得不掉转车头又驰
回老张的家。此刻,老张看到原来聚集在门口的暴民们大部
分已经离开,门口、院中只剩三三两两的人。一见警车开来
,纷纷做鸟兽散。当老张再次进入自己的屋子时,他几乎不
敢相信这就是自己曾经居住的地方:凡是可以搬走的东西都
不见了;搬不走的东西则全部被砸烂了;那些黑人不要的东
西,如中国食品、中国调味品,撒得满地皆是。那只放着护
照和钱的箱子,根本就没了踪迹。而这一切,不过是在老张
去而返回的一小时之间发生的。

  最终,老张只能穿着一件汗衫,身无分文,在中国大使
馆的帮助下,拿着难民证进入了与莱索托接壤的南非边境小
镇——淑女镇,当地华侨开设了难民营专门安置从莱索托逃
难过来的中国侨胞。笔者就是在淑女镇的难民营采访时,第
一次遇到老张。

  因为当时逃入难民营的中国侨胞很多,我的采访工作特
别忙,只是记下了他的电话,想等空下来再和他联系。谁知
三个月后,再打电话找老张,可惜,他给我的电话号码已经
作废了,我和老张就此失去了联系。

  替人看店又遭血光之灾

  一年后,当我重返莱索托做暴乱一周年追踪报道时,又
想起老张。去年年底,偶尔去离约堡50公里左右的一个镇办
事时,在我的一位朋友的商店里,我见到了他。满头灰白的
头发,满脸纵横地皱纹,老张变化真大。

  看到他左手和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我问他怎么了。老
张又告诉了我比莱索托更惨的遭遇。

  老张在淑女镇待了一段时间后,中国大使馆为他补好了
护照。看到不少人离开难民营,有的回国,有的重返莱索托
,也有的跑到南非的一些城市去了,当然那也意味那些人就
此加入了南非的非法移民大军中。此时的老张,也选择了留
在南非,所以他除了失去钱财,还又加上了另一个麻烦,成
为了一个非法居留者。这也是出于无奈:重回莱索托,不但
没有钱,还有一大笔赊账的贷款未给供货商结清,凭什么全
新开始?那里是一片焦土,大家都困难万分,连打工都不容
易找;这样落魄地回国,又怎样重新生活?唯有偷偷留在南
非,找个机会打工,度过眼面前的难关。

  他在南非的一个小镇上,找到了一份给自己同胞看店的
工作。生活稍稍转入正轨后,又一次打击来临了:店里进来
几个黑人,走到收银台时,一个黑人突然拔出枪命令他交出
所有的钱来。老张仗着自己对枪械的熟悉,猛然伸手握住对
方持枪的手,另一只手迅速塞进枪机,使对方开不了枪。接
着两个人就开始抢夺那把枪。冷不防旁边又窜出一个手提砍
刀的歹徒,二话不说,举刀就向老张头部劈下来,老张见状
,情急之下举起手臂去挡……

  老张终于支持不住,倒在了血泊之中。两个星期后,他
在医院醒来,朋友告诉他,是警察送他到医院的,当时大部
分医生都觉得他伤得这样重,肯定挺不过来的,谁知他竟然
闯过了鬼门关。

  因为老张,没有在南非居留的合法签证,他没敢等伤全
愈,就偷偷地逃出了医院。东荡西晃了几天,才找到这里,
还是替人看店,我看他头部、手上的伤口都未全部好,就问
他是否打算回国。他露出苦涩的笑容:“怎么回去,连买机
票的钱也没有,就是回去了,老婆已经和我离婚,孩子、房
子都归了她,我父母也早已过逝,回上海连个住处都没有,
还有这伤,回上海,谁给我出钱疗伤。”老张在一声深深的
叹息声中住了口。我真的愕然了,这个老张,真是太倒霉了

  在谈话中,我了解到,老张的妻子现在在政府机构工作
,近况如何也不太清楚。老张自己原来是在一个运输公司工
作的,还是十万公里无事故的优秀驾驶员。当初出国,单位
领导也曾劝过他,但他还是铁了心,东拼西凑地弄了钱到了
南非,现在,落到这种地步,也真是欲哭无泪了。因为有事
,我不能久待,在分手前,老张问我要了电话号码,说万一
有事,要打电话请我帮忙。

  全部财产只是一身铺盖

  一个多星期后,有人告诉我,老张所在的那个商店又出
事了:在店主给自己女儿过满月的喜宴上,发生了枪杀案。
南非警方在查案时,捎带着抓了很多没有合法身份的中国人
,老张不幸也在其中。

  一日,突然接到老张的电话,他说是从狱中打出来的。
他说,警方说,只要有人肯出保释金,他就可以出来。他还
说,请我找一下他打工那家店的老板,他已经交了钱,出了
监狱,让我转告这位老板,去保释他。他又说他关在监狱,
好多天都没有换药了,能否替他和警方交涉一下。我告诉他
,我会找中国大使馆出面和警方交涉的。最后,他又请我代
为通知他的一位朋友,替他把铺盖、换洗衣服收拾好,万一
他被遣送回国,让给他送来。

  一个来南非近十年的人,最终走时,全部财产也就是这
些行李铺盖,不能说不是个大大的悲剧吧!

  几天以后,我去使馆办事,参赞告诉我,警方已经送老
张去医院治伤了。梁参赞还说,他要求警方治好老张的伤以
后,再把他遣返回中国,警方也同意了。几个月后,听人说
老张的伤完全好了,正在等待遣返,因为他没有钱买机票,
遣返的事一直被拖着。后来经多方交涉,由南非政府出资替
他买了机票,送他回国的。

  自从老张回上海后,我就再也没有听到有关他的消息。
但每每想起老张,就为他的不幸扼腕叹息。像老张这样倒霉
的人,在南非固然不算太多,但也绝不是只有他一个。所有
旅居南非的侨胞,都能体会“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
界很无奈”,老张,但愿你回国后,能有一个新的、好的故
事在等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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