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十二夜(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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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心有些乱 于 October 20, 2000 02:02:09:

秋风十二夜(五)

送交者: 心有些乱 于 October 04, 2000 20:22:53:

                二十一

  这几天的新闻五花八门,很有意思。

  一架七七七,一架七四七,只差十秒就将在伦敦国会大楼上空相撞之际,碰
撞警报铛朗朗响了起来,机长立刻紧急转向,七百名乘客才幸免于难。当时这哥
儿俩正以三百英里的时速从两个角度降落机场。
  真幸运。

  英国《独立报》公布一项调查,尽管当前社会普遍反对克隆人研究,但英国
许多著名医学家认为,20年内出现第一个克隆人类婴儿将不可避免。他们私下表
示,目前英国和许多国家明确禁止研究这玩意儿,但总会有人在某些地方玩这个。
克隆研究需要的仪器是很简单的,也便宜。因此政府爱管不管,爱批准不批准,
都无法阻止那些克隆狂。
  真可怕。

  前天上午,沈阳市洪湖北街有个人从一种雪糕中吃了个蚊子出来。他去找食
品厂要说法,对方没能给他满意的答复,他就告到了报社。记者电话打到食品厂,
负责人说本来愿意赔偿那个吃蚊子的一箱同品牌雪糕,但他却想要100箱,食品厂
认为这是讹诈,也就不打算赔偿了。但是那个消费者说:“他们说要赔偿一箱,
可我认为厂家总不能一出问题就用赔雪糕了事吧。”对于100箱雪糕的说法,他解
释:“当时只是说说,要赔那就赔100箱吧,怎么这么大的厂子就把气话当真了?”
  真有趣。

  哈尔滨有个初中学生得了一种怪病,上课时高声尖叫。他的叫声对其他学生
的学习构成了干扰。他从初一开始一上课就叫,一节课要叫几十次。现在减少到
十多次了,但他总是嘟囔着骂人。一位学生家长说为此事他找到校方,但问题没
有解决。另一位说:“他虽然有病,但不能使其他孩子的学习受到干扰。”有几
位学生家长为免受影响,还打算给孩子办转学。校长说,各科老师都反映这孩子
尖叫,校方找到他家长,得知他是有病才这样。他原来是个正常的孩子,3岁时
因感冒服药落下这个毛病,家长也曾带他到北京等地治疗。他的班主任说,初一
上半年他一节课要叫五六十次,后来老师让他尽可能控制,也经常鼓励他,他也
很配合,到初一下学期,已减少到十余次。校长说,从教书育人考虑,校方应尽
力挽救他,不能将他推向社会。
  真难得。

  此外,有趣的新闻还有:我国首列磁悬浮列车明年上路;铁道部准备让列车
全面提速;中国四比一干掉伊拉克从而获得四国邀请赛冠军;江淮一个老太婆种
罂粟被判管制两年;一种具窥人稳私和作案双重功能的非法器具夜视镜,从俄罗
斯悄然流入武汉市场。
  这些都是我从网上弄下来的。萧蔷去广州出差,其他情人我突然看不上眼了,
我也就不跟她们废话,而是上去看看新闻。我比较喜欢去新浪(SINA),这是我
上网最早去的地方。我曾经用某个笔名在那里招摇过,但是现在已经收心了,就
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好几件马甲一换,就没什么人认得出我了。

  我继续看,发现了一组更有意思的新闻。第一条是中新社的,说意大利人做
爱场所五花八门,喜欢一些新奇地儿,首选在洗衣机前,有27%的夫妇热衷于这
么干;此外,20%在车库;18%在轿车里。十项最佳做爱场所还包括洗澡间(17%
)、建筑物楼梯(12%),最离奇的是竟然有7%的夫妇喜欢在牙医候诊室颠鸾倒
凤。这真好玩,天性浪荡看来也能享受到更多的乐趣。这后面跟了一系列与做爱
有关的新闻。比如:加拿大海军男女水兵作战做爱两不误--让我想起当年法国
大学生高高举起的“要打炮,不要打仗”的旗帜;美国太空总署试验太空做爱的
姿式--能在太空里来一下是多么幸运啊,我上次想在飞机上跟一个模特儿来一
腿,最后没好意思,要上厕所的人太多了。最有意思的是墨西哥南部塔帕斯拉监
狱一名有窥淫癖的狱长,叫萨韦迪,心血来潮,在监狱天台用望远镜偷窥狱室一
名囚犯与探监妻子做爱,大快朵颐之余移步向前,想瞅得更清楚,突然,他一脚
踏空,从天窗坠进7米下的狱室当场跌死,还凑巧落在这对夫妻的床边。正在享
受鱼水之欢的囚犯夫妇被吓得目瞪口呆。最后这个场面尤其好玩。我有个搞舞台
音响的朋友,有次走穴找了个妞,两人为躲避大队人马不得不跑到一家小旅店苟
且。那天下大雨,旅店又太破旧,他正在妞儿身上纵横驰骋,突然,一滴冰凉的
雨水从天花板渗进来,准确地打在他赤裸的背部。他一激灵,知道自己完了。“
打那以后足足半年愣起不来,操,”他懊丧地说。

  这件事说明男人是很脆弱的,比如做爱后不能喝冰水,也不能被雨淋着,不
然就要影响性功能。这个我没试验过,不好说什么,但是我心中不平。女人就不
一样,怎么着也能干,翻过来复过去什么都不怕,还特别经干,比男人强得多。
这一点任可深有体会。她当年在练功房调戏我的时候,可能还没想到跟我做爱,
但随着我一天天长大,我就不信她不想。她们这一代的舞蹈演员对这个问题已经
很随便了。舞蹈演员摸摸蹭蹭挤挤压压本就难免,这些孩子也没什么文化,那个
年代的人也很寂寞,所以就经常出问题。我知道歌舞团就因为女孩怀孕被开除回
原籍的不下四五个,但是后来堕胎方便了,就没法开除了,八十年代中期以后,
他们就更加明目张胆了。要是在九零年前后,有个和我当年类似的男孩喜欢上一
个类似于任可的女子,他就不敢去练功房,因为那个女子会生吃了他;但如果在
九七九八年发生这样的恋情,情况又会不同:那个男孩子会直奔练功房,把那个
女孩子干净利落地干掉。这年头,谁怕谁啊。
  想起这些,我心头就隐隐难受。任可是一个喜欢男人的典型。我这边想她,
她那边就可能正在跟男人上床。一个男人一生可以打几千炮,但是一个女人可以
打无数炮。这说明女人的承受能力是多么强大,远远超出了我对她身体的眷念和
盼望。在我印象里任可是个放浪的女子,来者不拒。这话我说得有点疯狂,我只
有加重自我折磨的力度,平衡一下我的愤懑,才不至于让它倾斜着,像铁滑车一
样冲破我对她这方面最大的忍耐。你看出来了吧,我又在让自己受累了。
  当年我不这么想。我可笑地以为当我爱她,并且她感觉到了,还对我假以辞
色了,她就会为我守住她的身体,一直等着我。我后来成功地诱骗她走出万年青
院子,跟我去三洞桥看电影。电影院很黑,可以做很多小动作,我也做,但是我
还小,做得不得要领,她有时也帮我一下,隔着衣服碰碰乳房什么的。她不让我
摸她的屁股,我也不敢,我也舍不得。我想,那些东西是留着长大后享用的,所
以不着急,总有一天它们会乖乖地在我手里蹦来蹦去,像一群调皮而好玩的兔子。
她也不着急,也不觉得跟我这么一个小孩玩这些会有什么乐趣。“我根本不知道
为什么要跟你出来看电影,”有一天,我在黑暗中亲了亲她的脸,她就对我这么
说。
  “因为我会是最了不起的男子汉!”我充满自信地说。
  “但你现在只是一个青皮小娃娃,华华,”任可一边打掉我扶在她肩上的手,
一边耐心地对我说。
  “我很快就不是了,”我急促地说,“等我到十六岁,我就跟你公开!”
  我看见她的脸凑了过来,眼睛很亮,亮得我一辈子都能记住,“十六岁你也
是青皮娃娃,你在姐姐这里永远都是青皮娃娃。”她又妩媚又残忍地说。
  “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七,耍死皮,”我恬不知耻地说,一边去抱她的腿,
她的腿圆滚滚的,非常有弹性,抱起来很舒服,“我要跟你耍一辈子死皮,你甩
不掉我。”
  “你现在说这个太早了,华华,”任可一边抵挡,一边冷静地说,“等姐姐
变成了老太婆,你就再也不会说这个了。女人青春都很短,这你不知道的,小毛
孩。”
  “我不相信!”我差点嚷嚷起来,也不管电影院还有那么多人,“你永远都
是这样,永远都不会老,我老了,你也不会老。”我激动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
眼睛都潮湿了。
  “你怎么知道呢?”任可轻轻地说,我感到她身上在发抖。
  “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所以你就不会老,你就会等我,等我长大,然后
嫁给我,”我豪情万丈地说:“你这个女娃子为什么要生下来?就是为了嫁给我,
你知道吗?”
  任可的身体慢慢朝我靠过来,她纤细的手臂紧紧抱着我,像抱着她的孩子,
又像抱着她的希望。我知道她感动了,我并不在骗她,我也在感动,可能为我的
心情感动,也可能为她开始越来越热的身体。她是个冷漠的女子,至少看上去是
这样,她居然能被我打动,激动成这样,说明我以后很有希望,不是吗。

                二十二

  很久以后,我在一些非夷所思的地方跟女人做爱,比如深夜的公园,以及有
包间的电影院。有些公园门口是同性恋的天堂,以前有很多被称之为“提油壶的”
出没。所谓提油壶,就是一个同性恋搭上你了,就拉你到厕所,给你屁眼上刷一
刷子油,然后开干。当然,我这是举例,并不是在说你。我听说这种举动后觉得
很新鲜,很有创意,并且表示欣赏,但这并不表示我去公园也是为了被人刷上一
下。我去是要带着女人的,或者同学,或者同事,或者下属上司。我喜欢天当被
子地当床的感觉,正在金蛇狂舞,突然远远的一条手电筒光柱呼啦一下晃过来,
这种紧张我也喜欢。后来世风日下,出现很多歹徒冒充值勤人员抢男霸女,十分
可怕,我才慢慢收敛。电影院相对要安全得多。现在电影院越来越专业了,每个
包间都有门,门锁也安在里面,一般人不踮起脚尖根本看不见里面的穿没穿裤子。
我有一天带梁月泓去,电影已经开始了,到处人影幢幢,显然都没在干好事儿,
我们也就关上门,一边看电影一边忙乎。战到动情处,就哼哼唧唧起来。我们想
电影声儿大,什么都能掩盖。但是既然是电影,声音就会经常变化,突然之间静
场了,我正觉得尴尬,猛听得两旁包间都是一片刹不住车的气喘吁吁。我不禁哈
哈大笑。这种齐心协力和心照不宣,真是劳动人民的快乐啊。

  但当时我没有这样的机会,在成都没有,到了北京,还是没有。任可来看我,
我都偷偷摸摸的,怕两位霸王花看见。她说要结婚但老是不结,我也没问为什么。
我越来越大了,有了淡淡的络腮胡子,全身也孔武有力起来,眼睛放电功夫也越
来越厉害,但是任可并不为所动。
  “北大的学生一个比一个狂,我才不敢找你呢。”她目光短浅地说。
  我狂其实是正常的,像我这样刚刚进校就深得大家宠爱的人当然要狂,但经
历了很多事情以后,我还能狂吗?当然不能了,即使狂,那也是在心里,而不是
一天到晚表露在口头上。人是会变的,这一点任可有时明白,有时要忘。所以她
并没有把我列为她的男朋友之一。她也很狂,她每次来都喜欢穿紧身裤,上身又
很宽松,香水喷得又凶,所以显得十分性感,万分妖娆。她剧长的腿圆鼓鼓地伸
展下去,汇聚成圆润白皙、涂了红色指甲油的双脚,蹬着黑色细带高跟鞋往我身
边一搁,我正猛烈发育的身体立时就有反应,但她又不管,我动手她又要躲,我
就只好挣扎在无穷的痛苦之中。
  “你别这样,我只是来看看你,你不要想得太多了。”她不断地,冷冷地提
醒我这一点,让我觉得我无能为力。我那时还不像现在,我不敢用强,我还在争
取当学生会领导,还要追干部子弟,我又爱她,我真是太累了。
  她可能也嫉妒我跟两朵霸王花的关系,就总说今天这个在追她,昨天她又跟
谁谁谁去看展览,前天谁又开着小车来接她去开Party。看来她周围的男人非常
之多,到了她难以招架的地步。这一点让我非常恼怒,也非常伤心。但我后来想
通了,她既然这样,我也会,我们各自保留自己的生活,我只要能得到她的一部
分就可以了。这种女人,谁也别想得到她的全部,否则就会烦恼致死。
  她有时候大发善心,带我去舞蹈学校看演出,还装腔作势给我介绍姑娘,但
我一个都不喜欢,我喜欢的是她,我迷恋她,崇拜她,为她吃着大学生式的苦,
这她也看得出来,所以不好意思把我彻底甩掉,只能这么拖着,过一天是一天。
我很豪放,也很大方,每个月家里寄的钱往往不到半个月就完蛋,她就给我一些,
还请我下馆子,但是不许我喝太多,大概是怕我借酒撒疯强奸她。我喝得依稀恍
惚,就问她:
  “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真正对我好?”
  “我也不知道,”她还是那副隐隐忧郁的样子,茫然地说,“有些时候心情
不好,就想来看看你,就这样。”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没喝够,不能耍酒疯,就只好徒劳地咆哮一下,
表示我很愤怒。
  “当成我的弟弟,表弟,兄弟,”她淡淡地说,让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有时也让我见见她的一些男朋友。我很别扭,还真要给她当表弟了,心头
怎么能高兴呢。但我要当大老爷们儿,打碎的牙要往自个儿肚里吞,所以我很豪
爽地跟他们喝酒猜拳,胡逼乱侃。有一次有个电影演员模样的傻逼聊着聊着突然
骂任可是贱货,我还没反应过来,我的耳光已经过去了,把他打得鼻血直流,我
还要拿酒瓶子抡他,吓得他夺路而逃。还有一次一个生意人模样的说他很喜欢我,
一定要请我参加他跟任可的婚礼,我说好啊好啊,然后就划拳把他活活灌醉了,
让他又摔瓶子又砸桌子,跟我以后发酒疯一样。我扶着他去打车,任可在旁边表
情漠然,装得若无其事,其实充满了悲哀,我感觉得到。但我不知道她是为我们
的关系,还是为她自己而悲哀。
  我真不知道,因为我虽然在加速成长,仍然还小。我再大一些,比如走入社
会以后,就知道了许多事,遇见了许多别的女人,发现她们的滋味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我当初就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发明这句俗语的人一定是个天才,要不就
是个先知。什么叫做“不在一棵树上吊死”?难道要在很多树上才能吊死吗?或
者这棵树吊几下,那棵树吊几下,直到实在动弹不得,活活累死?可见他多么浪
漫,又多么幽默。不过当时我幽默不起来。任可跟我有过特殊关系,对此她和我
绝不是一样的感受。一想起这件事我就心潮澎湃,不能自已。但我又想,她不拿
我当回事儿,亲几下摸几下都要如临大敌,我就只有心灰意冷。世界上又不是只
有你任可一个女人,我何必这么在乎你呢?我想。我就慢慢开始疏远她,她一般
是礼拜天来找我,我就去约会霸王花,跟霸王花吹了我又去找校花,总而言之不
让她找到我。她改变日期,撞上我了,我就躺床上生病,浑身不舒服,不想动,
要不就有很重要的社团活动,很重要的球局。我请她原谅,用她常有的那种漠然
的表情。慢慢地,她也明白了,后来几个学期,她就再也不来找我了。

  我快被学校开除的时候她又来了。我父母求她,看能不能帮我忙。但我是一
定要被开除的,这样我们系才能维护自己的尊严。我看她急得快要哭,就说:
  “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天高地远,去他妈的学历吧!”
  她不哭了,异样地看着我。我想那个时候我已经长大了,她能感到我身上有
一种咄咄逼人的力量。不管这力量是否真实,是否脚踏实地,也是一种豪迈的味
道。她看了我一会儿,说:“我新交了个男朋友,他在做一本书,你可以进那个
编辑部去干,每个月两百,等书出了还有分红。”
  “谢谢你,任可,”我衷心地说,“我不去,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那是一个很热的夏天,一年多不见,她稍稍有些憔悴,但还是很漂亮。跟以
往不同,她穿着一件黑T恤和一条紧身牛仔裤,仍然那么性感。我光着上身,穿
一条短裤。宿舍里一片狼藉,同学们都急着去找单位了,这时候谁都顾不上谁了。
我可能很惨,还很倔强,所以她很同情我,所以我想抱抱她,她也没有拒绝。我
顺势把她按在床上,她亲着我的胸脯,我很紧张,出了很多汗,她也亲。看样子
我要怎么着都行,这本来是我盼望已久的时刻,但是我却不行了。
  “你怎么了?”她看我动了半天也不得要领,就轻轻问我。
  “我不行了,”我恨恨地说。
  她不动弹,眼波盈盈地看着我。我茫然地回看着她。她的眼圈慢慢红了,这
可能会影响我,我不愿意这样,所以我急忙打岔。我胡乱摸了她几把,然后满脸
阴沉地爬下来,要送她走。她整理好衣服,要给我留电话,
  “不要断了联系,”她低着头说。
  “用不着!你又不会被舞蹈学院开除,要找还找不到你啊?”我没好气地说。
  我们走到校门口。
  “让你一闹差点忘了,”她激灵了一下,摸出几百块钱要给我。我推回去。
她硬要往我兜里塞,“别推三阻四了,听话,啊?男子汉能屈能伸嘛。”
  “我不要。”我的态度坚决之至。
  “你不要,我生气了啊,”她做出要生气的样子,她不知道这毫无用处。她
从来没有跟我生过气,对我永远都很漠然,很清淡,很和蔼。她一边很漠然,很
清淡,很和蔼地对待我,一边很漠然,很清淡,很和蔼地对待所有男人;一边和
我正儿八经,竭力抵挡,一边和别人胡天胡地,放荡不停。
  “我不要你的钱,你听到没有,你又不是我女朋友,又不是我妈,”我嚷嚷
起来。

  我就是用这一句话把她赶走的。我在谁面前都可以示弱,但绝不会在她面前
丢脸。我一定要豁出去拼了老命地混,重新站起来,让她好好看看,我是多么牛
逼的一个男人。
  我只是在想这些。

  那是一九八八年,我二十一岁,她二十八岁。
  后来的十二年,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二十三

  晚上,萧蔷在ICQ上留言,说要见我。
  她还要我发照片给她。这个我很难拒绝。她已经发了,我要不发,就未免小
气了。
  我想见她,但还有点犹豫,主要还是怕见光死。要是去见晴川历历我就不会
这样,见别人我也不会,跟萧蔷却会,说明我已经对她有了一点感情。
  我关上所有的灯,躺到床上静静地听PINKFLOYD的“钟声”,还有几首老歌,
很飘的那种,飘得我的心一片空荡,不是滋味。我知道我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但
我不能说。我没有必要说,即使说出来也不是什么真话。我现在已经习惯这样说
话了。
  我在网上有很多故事,我先用一个固定的名字混,混得有些乱了,就突然消
失,换个名字去别的地方混。我不是掮客和皮条客,我只是个写字的,所以有很
多时间在网上作威作福,浑水摸鱼。均哥和比尔他们真有其人,郑老三天天在文
化馆上班,但我不能说出他们的名字来。大家都藏起来,让别人找不着,这是多
么暧昧的事情,现在而今眼目下,暧昧就等于快乐,你不反对吧。
  说得更形象一点。
  我要在网上叫一枝花,就有人把我当女人,一天到晚勾引我;要是我叫一团
毛,又有人把我当流氓,没日没夜骂我。网上没人知道你是谁,那些细枝末节和
零零碎碎就是我们判断对方的理由,它太软弱了,就像这个小说,我说她叫任可,
她就叫任可吗?谁知道她是谁呢。托尔斯泰看见一棵草,就编出了哥萨克战争,
我要几十年前喜欢过谁,现在用这些字意淫她一把,跟托尔的性质不是相同的吗。
均哥们也是,我这里叫他均哥,谁知道我在录音棚,在外地,在KTV包间叫他什么
呢?
  我一天到晚都在隐瞒些什么,同时释放些什么出来,掩人耳目,或者扰乱视
听。我的目的就算不邪恶,也是十分可疑的。我现在有稳定舒适的生活,别人呢?
我怎么可能知道萧蔷是男的还是女,又怎么可能知道周月用处女论骗了多少纯情
少年,又怎么知道丫均哥每次穴自己搂了多少,只给了我多少零头?任可呢,我
就更不知道了,我怎么可能知道她的生活?她又不来找我,就算来了,我也没给
她机会,就算给了,我也没想帮她,就算帮了,我又帮上了什么?我现在已经不
是好人了,虽然我还在网上扮演这种伪善的东西,但我真不是什么好人,这一点
我比谁都清楚。

  最好的办法,就是破罐子破摔。
  萧蔷如果再嚷嚷见我,我就去见,如果没有见光死,我就把她干掉,反正我
好久没沾女人了,还真没这么折腾自个儿的。我戒酒戒烟都成功了,但从来也没
想过戒色,男人没了这个,还是男人吗?萧蔷是在一种特殊环境下要求见面的,
她一直以为我有老婆,我瞒着老婆跟她在网上调情,做爱,她做着做着,觉得可
以做我的情妇了,或者说可以让我做她的情夫了,就迫不及待找我。她也可能遇
到很难受的事,但没有人帮她排解,她就想到了我。可能性很多,也有我没有想
到的,比如,她是一个专门在网上骗男人的骗子,她的目标是第一版和第二版的
任可;又比如,她是个小破女孩儿,在网上调戏老男人,有些经验了,就乐此不
疲。我亲眼见过一些很小的小女孩,乳房都没长全的,天天泡网吧,情人老公一
大把。我在胡说八道。萧蔷不是这样的人。首先,她说话的水平就不是一般女人
能说得出来的;其次,她约我在她们公司楼下见面,那是一家著名的写字楼,说
明她真可能是白领,而不是口水滴嗒的小学女生。

  行,我去看看。

  我到了那个什么中心,站在大街上,窥视着茶色玻璃里面的咖啡屋。它是那
么金碧辉煌,美伦美奂。现在的日子真比以前好多了,不承认不行。红男绿女靓
仔酷女一小堆一小堆围坐着,神态亲密,意趣盎然。我到处寻摸着跟那张照片类
似的单身女子,但什么都没看见。我找了半天,有点着急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
在骗我,或者躲在一个看得见我我却看不见她的地方哈哈大笑。这年头,不仅咖
啡屋漂亮了,什么都漂亮了,包括照相馆,现在叫影楼了,进去找化妆师弄个超
出本人七八倍姿色的形象,再来点儿背景,来点儿晕乎的光线,美其名曰艺术照,
拿出来在网上一发,实诚如我者,当然就魂飞天外了。
  真是这样的吗?
  我突然看到坐在一起的两个女孩子正往我这边瞅着。我急忙埋头,又偷偷抬
眼,认出其中一个是萧蔷,还好,她的姿色仅仅提高了两三倍,真人还看得过去,
如果不以除了任可谁都不认的眼光来看。但另一个就不行了,肥胖臃肿,还一边
咬萧蔷耳朵一边对我指手画脚,一副女色狼的嘴脸。我突然害怕起另外一件事来。
有些网恋小说生动地表现了两个成语,一个是李代桃僵,另一个是偷梁换柱。要
这个人才是萧蔷,我真还不如买块豆腐活活撞死。这时我开始感到衰老是多么不
争气的一个东西。我要还年轻,比如,二十来岁,我就冲进去弄个水落石出,最
多拚个鱼死网破,那样多热闹啊。但是我已经三十好几了,已经没有那份精力,
也没有那份雄心了,我只有走。我边走边回头看,看见她们又在指指戳戳,这我
不怕,我在这个圈子里不爱抛头露面,萧蔷不可能认出我是谁;此外我的形象还
过得去,她们要在茶色玻璃后面意淫我一道,那就来吧,我又不会损失什么东西,
再说了,我也可以意淫她们,公平意淫,人人有责,操。

  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就不敢发出那最后一枪呢。

                二十四

  这天比较冷,大概要降温了。晚上,路灯亮起来的时候,一个容色疲惫的白
领女子走进了我的房间。

  谁都知道这是萧蔷,不是别人。她先意淫我,现在该我来意淫她。她的气质
不错,这是我对一个不能用相貌震撼我的女人的最高评价。毕竟她是高级白领,
而不是无业游民。我不知道她上司是否还调戏她,我不想问这个问题。既然她在
一个让人脆弱的时候来到我这里,就说明她想在我怀里变得不那么脆弱,我就该
为了这个努力,而不要节外生枝。
  我也不想问她怎么找到了这里。既然意淫开始了,那么,在这个干净而清冷
的秋天晚上,两个人就会聚在一起,这是必然的,也有助于游戏顺利发展下去。
  “好难找啊,太远了,”萧蔷感慨地说。
  “早点给我说,我去接你啊,”我歉意地说,端茶倒水忙乎起来。
  萧蔷仪态万方地坐到沙发上,笑眯眯地盯着我。她是圆脸,身上也很圆,西
服裙下的身体应该也很圆,玩起来应该也很圆滚滚,很舒服。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她歪着头,煞有介事地说。
  “不能吧,”我心惊肉跳了一下,急忙否认,“你肯定是看错人了,我一直
在这儿隐居呢,都不出门的。”
  “不,我肯定在哪儿见过你,我记性可好了,你别蒙我,”萧蔷咧嘴笑起来。
她的牙齿又小又白,细密整齐地排列着,相书上说这种牙齿的主人一般比较本分,
所以我一向不太戒备它的主人。
  “就算是吧,”我摇摇头,说,“这就叫缘分,对不?对了,咱没见光死吧?
反正我没事儿,觉得你挺好的,不知道你怎么看我。”
  “你想我怎么看你?”萧蔷继续歪着头,俏皮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啊,真的,”我老老实实地说。我有一个毛病,喜欢扮猪吃老虎,
遇到我不喜欢的,我就尽力施为,毫不留情;遇到我喜欢的,我就会一边扮一边
在心里暗暗为她们加油:千万别上我的当啊,千万啊。我就是这样,虽然是坏人,
但也很有趣。
  “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糊里糊涂到这儿来了,”萧蔷收敛起笑容,若有
所思地说,“昨天你怎么跟外面转了一圈就跑了?”
  “都看见啦?嗨,”我不好意思地说,“现了现了,昨天我眼看就到你跟前
儿了,突然我就害羞了,心里边这个跳啊,把我自个儿都吓坏了,我一胆儿小,
撒丫子就跑了。”
  萧蔷忍不住又笑起来。她笑起来也很端庄,这样的女人,要不就是个老古板,
要不就是个闷骚。
  “对了,咱俩别兜圈子了,网上也这么情儿了,下来该知道真名儿了吧?”
萧蔷说,“我可不敢跟一个没名儿的大男人住一块儿。我叫隋香,你呢?”
  “啧啧,真好听,”我赞叹地说,“比我的好听多了,我就不说了,管它真
名假名,有个名儿就行了呗。”
  “不行,真的,求你了,”萧蔷--虽然她叫隋什么,但我还是要这么叫她
--撒起娇来显然一套一套,“你要不说,我就觉得我跟一强奸犯在一块儿似的。”
  “我操,”我激动起来,“我要说了,咱俩就成一对通奸犯了。”
  “你嘴好厉害啊,”萧蔷斜着眼睛勾引起我来:“通就通,谁怕谁啊?网上
让你欺负,来这儿还不定谁输谁赢呢,”她越说越来劲,“你胖了点儿,不像什
么九月飞鹰,倒挺像九月企鹅的。”
  我笑起来,“我还是得叫你萧蔷,我喜欢这个名儿,”我说,“我叫林华,
现在的网名你知道了,原来的网名我自个儿都忘了。”
  “你这真名儿很一般啊,要说真比不上你这人,”萧蔷眼睛忽闪着,正式揭
开了今天晚上的序幕。

  停,停。
  继续不下去了。

  我觉得很厌倦。这样玩是很累人的,还不如找个真实的女子来陪我几天。马
上要放长假了,像五一节一样放七天。那时全国六千万人出门旅游,大好河山一
片拥挤不堪。我喜欢旅游,但不喜欢凑热闹,这么多人一起出动是受罪,而不是
看风景。真要看,我带她来这边看。我接她过来,迎着壮丽的燕山山脉驱车回家。
两旁都是农田,阵阵秋风吹来,稻浪麦浪们都很开心地翻过来,卷过去,把我们
的心也犁得一片一片起伏着。现在快十月了,所有山坡马上就要五彩斑斓起来,
就更好看。植物绿了那么久,突然变得金黄通红,就像一个童话突然发芽了,放
在我面前要我去采摘,一个女人突然剥光了,放在我床上要我去给她穿上衣服。
我要去写字楼逮她,她一定不会叫隋香这个怪名字。如果她同意了,我就带她回
来安安静静住几天。我不会去想以后,我只想要她实实在在的身体,声音和她的
体温,像她对我的企望一样。我再也不要幻想,臆测,意淫,以及所有能让我得
神经病的东西。网上管这种东西叫东东,附带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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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哥哥还是姐姐,每次多贴一点么。 - 哼哼 (0 bytes) 22:05:59 10/04/00 (2)
到恋恋去看最后一部份 - Hiker (0 bytes) 00:52:56 10/05/00 (0)
哼哼是神么动物?吃鱼吗? - MC (8 bytes) 22:15:01 10/04/00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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