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满清入关(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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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CG 于 December 06, 2000 10:16:46:

送交者: CG 于 December 05, 2000 21:00:25:

          试论满清入关(四之中)

  

  察满族入关之因由,更还在于其所建立之制度能因势制宜,适时而变。
制度之变,尤在两端:一曰八旗兵制之确立,一曰封建制之奠定。因八旗兵
制亦有封建之性质,且具有“出则为兵,入则为民。耕战二事,未尝偏废”
(皇太极语)之特点,故此二种制度,实二而一者。

  满族初创时制度之重大演进,首在八旗兵制之确立。

  随着努尔哈赤之统一部落之军事胜利及对其他部落集团之吞并,旧的部
落联盟之形式已不合时用。原初,努氏之作战,乃通过女贞族传统之十至十
二名丁壮组成之小型狩猎单位进行,丁壮官长之间多有血缘或姻亲之关系。
随着部落吞并的加剧,军队丁壮之组成日趋复杂,以新组织形式组织军队,
已属必须。此即八旗兵制之建立。

  《清史稿·兵制一》:“清初,太祖以遗甲十三副起,归附日众,设四
旗,曰正黄、正白、正红、正蓝,复增四旗,曰镶黄、镶白、镶红、镶蓝,
统满洲、蒙古、汉军之众,八旗之制自此始。每旗三百人为一牛录,以牛录
额真领之。五牛录,领以札兰额真。五札兰,领以固山额真。每固山设左右
梅勒额真。”

  八旗制至太宗时又有所增改。

  《清史稿·兵制一》:“天命五年,改牛录额真俱为备御官。天聪八年
,定八旗官名,总兵为昂邦章京,副将为梅勒章京,参将为甲喇章京,各分
三等。备御为牛录章京。什长为专达。又定固山额真行营马兵为阿礼哈超哈
,其后曰骁骑营。巴雅喇营前哨兵为噶布什贤超哈,其后曰护军及前锋营。
驻防盛京兵为守兵,预备兵为援兵。各城寨兵为守边兵。旧蒙古左右营为左
右翼兵。旧汉兵为乌真超哈。孔有德之天祐兵,尚可喜之天助兵,并入汉军
。九年,以所获察哈尔部众及喀喇沁壮丁分为蒙古八旗,制与满洲八旗同。
崇德二年,分汉军为二旗,置左右翼。四年,分为四旗,曰纯皁、曰皁镶黄
、曰皁镶白、曰皁镶红。七年,设汉军八旗,制与满洲同。世祖定鼎燕京,
分置满、蒙、汉八旗于京城。以次釐定兵制。”

  八旗制乃是一种兵政合一之制,又是杂合了封建性质和氏族血缘等特点
的管理组织。努尔哈赤既是女贞族联盟之首领,又是八旗之最高统帅。而八
旗之领属则由其之子孙外甥等具有血缘关系的亲眷分别担任,称“八和硕贝
勒”;努尔哈赤则通过他们牢牢控制住正镶八旗。遇军国大事之上令下达,
则由和硕贝勒经由总理旗务之固山额真(后称都统),经甲喇额真(后称参
领)传至所属之牛录额真(后称佐领)。满人尽在此八旗之编制中,登记在
册,从而达到“旗统人,即以旗统兵”之效果。

  八旗兵制具有蒙元兵制的一些特点。

  吕思勉《中国制度史·兵制》:“元初典兵之法,视兵数多寡,为爵秩
崇卑。。。世祖时,内立五卫,以总宿卫诸军,卫设亲军都指挥使;外则万
户之下至总管,千户之下至总把,百户之下至弹压,立枢密院以总之。方面
有警,则置行枢密院,事已则废,而移都镇抚司属行省。。。军士初有蒙古
军及探马赤军。探马赤者,诸部族也。其法,家有男子,十五以上、七十以
下,无众寡尽命为兵。十人为一牌,设牌头,上马则备战斗,下马则屯聚牧
养。孩幼稍长,又籍之,曰渐丁军。”

  其制又颇与明之军屯性质的卫所兵制相类。

  《明史·兵制》:“天下既定,度要害地,系一郡者设所,连郡者设卫
。大率五千六百人为卫,千一百二十人为千户所,百十有二人为百户所。所
设总旗二,小旗十,大小联比以成军。其取兵,有从征,有归附,有谪发。
从征者,诸将所部兵,既定其地,因以留戍。归附,则胜国及僭伪诸降卒。
谪发,以罪迁隶为兵者。其军皆世籍。”又努尔哈赤初时曾被明总兵李成梁
收为义子而从其左右,乃得涉猎兵经史地之书;天命五年(1620年),努尔
哈赤更袭用明朝军职名称,设总兵官、副将、参将、游击、备御等。八旗称
谓之改以汉名,则显示八旗建制深受明兵制之影响,当属无疑。

  八旗兵制之确立,使满族崛起并最终夺取中原,有了牢靠的保证。然其
制经久,弊端亦生,一如明之卫所制,而八旗兵之战斗力亦日弱。至乾隆末
世,八旗兵之作用乃为绿营兵所替代。八旗制之既有元蒙兵制之优点,又汲
取了明兵制之所长,使得它能组织并指引着满清军队,打败了由日渐败腐不
堪战力之以卫所制为主所组织之明帝国军队,并最终问鼎中原。
    
  
  满清初创时制度之演进,又在其氏族血缘制之消亡与封建制之确立。

  前已叙及,满族之先乃部落游牧形式为主之原初奴隶社会。随着女真与
汉族之交融日笃,农业、畜牧业俱有了显著之发展。灭哈达之后,努尔哈赤
更在其地大力开垦耕地,此后又教耕小麦、高粱等农作物。此外,努尔哈赤
更还建立以牛录组织(参考八旗制)为单位之屯田制,施行劳役地租。明天
启元年七月,他又颁发“计丁授田”令,将海州、辽阳一带之明官僚所弃之
土地收归后金政权所有,并分给满人耕种。土地则分为官田与份地,满人需
在官田上为后金提供无偿劳役,在份地上则自己经营。天命十年(1625年)
,他又颁发“按丁编庄”令,仍以劳役地租剥削土地所依附之农民。这样,
满族百姓就被固定于土地之上,而成为依附农,八旗之各级额真,则成为大
小封建主(郑天挺编:《清史上》)。故此一时期,社会形式正由游牧部落
而向农业村庄演进,后者则是中国传统以农业为主之封建社会的主要特点。
此乃其经济制度上之变化。

  在政制上,则采取八旗制管理。前已说明,八旗制既是兵制,又属政制
。从政制而言,则其等级森严,亦呈封建性质。

  八旗制既以八和硕贝勒统领各旗,在努尔哈赤之时,由于他具有绝对之
威望,故弊端未现。至他死后,所继位之皇太极乃努尔哈赤之幼子(满制偏
向幼子继嗣),威望不如太祖,而八和硕中更多其兄长,难以调遣,故八旗
之管理就有了问题。譬如和硕贝勒阿敏征朝鲜时,就不听皇太极之命,不但
不听李永芳之劝,阻挠和议,更还违背太宗之军令,纵使其兵士劫掠其城三
日,而太宗无奈之何。然太宗亦暗中开始积攒实力,先是违太祖之遗命,将
本该封于其兄之一旗收归于己。后更以罪名削去一和硕贝勒之旗,从而收八
旗中之三旗于己手,而掌控了号令八旗之大权。后又以阿敏再度攻朝之战败
为借口罪之,从而铲除了最大的一个对手。

  自那之后,削藩之势欲烈,然而此一过程彻底的完成,则尚还要等待另
外的数十年,直到康熙时乃止。《清史稿·诸王一》:“有明诸籓,分封而
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史称其制善。清兴,诸子弟但称台
吉、贝勒;既乃与明建亲、郡王,而次以贝勒、贝子,又次以公爵,复别为
不入八亦益广,下此则有将军,无中尉,又与明小异;诸王不分。盖所以存
国俗,而等杀既多,屏不锡土,而其封号但予嘉名,不加郡国,视明为尤善
。然内襄政本,外领师干,与明所谓不临民、不治事者乃绝相反。”

  满清由原初一散居之游牧部落,到统一之具有封建性质之八旗制的建立
,到氏族统治之取消而代之以官僚体制,此过程之演变与清之大业的奠定,
乃至最终之问鼎中原,同步伴随。制度之演变或速(八旗兵制之建立由努尔
哈赤完成)或缓(削藩暨宗族血缘制及其势力之消除迟到康熙时才完成),
对满清之确立都产生了根本重要之作用。八旗兵制与封建制之确立,则是此
一演变过程中十分重要的环节。


  察满清从建州初创到入关此一漫长时期之制度的演变过程,其之演进中
间亦多有得赖于汉人之力(八旗制度则或即为汉人所创议而建立,见Franz
。这些汉人,先后包括早在努尔哈赤时之获得女真贵族身份之明帝国境外居
民,其后所组织之汉八旗治下的辽东军户,教会满族人使用洋枪洋炮之山东
海盗,协助多尔衮攻占北京之北方乡绅,及清兵入关之后无数变节归降之大
江南北之士子。这些汉人在帮助满族统治者相儒家之君主专制模式演进之过
程中,起了关键之作用(F。Wakeman:《洪业:清朝开国史》)。

  公元1410年(明永乐七年),明政权于黑龙江下游东岸设置著名的“奴
儿干都指挥使司”,以招谕、抚恤属地之女真各族,及监督其之朝贡。奴儿
干都司不同于其时之西南地方土司,而是设置流官管理。都司各卫之首领,
均由明王朝授以诰印、冠带和敕书,直接受中央管辖而不受都司辖制。奴儿
干都司之建立,促使东北女真各族同明帝国之政治经济之隶属关系进一步加
强(郑天挺《清史·上》)。明成祖篡位后,因惧于拥兵关外之宁王的势力
,于1403年令其率部撤出热河,将此战略要地交付予曾支持他发动政变之蒙
古兀良哈部。同时,更还撤出驻守河套北部之军队,并加修长城以固辽东、
广宁、大同之防线。长城以北乃拱手让予异族。公元1449年土木之变,明英
宗为蒙古瓦剌首领也先所擒。十三年后,河套落入蒙古族察哈尔部之手。帝
国政治之日渐萎靡,蒙古族之经常袭扰边境,再加之前述之卫所的衰弱,致
使明政权无力再对都司进行有效之控制。

  对于宗藩体制而言,宗主国的衰弱,就意味着藩属国之自由活动空间之
壮大,从而必然诱发其之游离之欲望和倾向;明帝国之式微,边境出现势力
之虚空,满洲乃得以张扬。因此至明末,黑龙江及东海一带之女真族与明政
权之联系渐少,朝贡不常。同时,由于明帝国对边境之控制与影响日渐削弱
,边境汉民既无法获得帝国之强有力的保护而产生离心力、并渐渐为异族所
同化之现象加剧,此概即拉铁摩尔所谓的“地域情感部分地取代了种族的或
民族的情感”也(Owen Lattimore(1940): InnerAsian Frontiers of China
)。在辽东之满汉边境,被其同化之汉人更“使用满族姓名,遵从部落习俗
,实际上已成为境外居民。他们超越了本民族文化的界限,终于失去了汉族
的特征,在生活方式、语言、习俗和体格等方面,都更接近于满族人”(F
。Wakeman:《洪业:清朝开国史》)。而这些被异族化的汉人,同时却给
他们带去了汉族的先进的观念、技术和制度等,从而为相对落后民族之加速
进化,包括其生产方式、各种制度等之飞速改进,作出了特出的贡献。而满
族之所以未如元蒙那样与中国文化传统难于相容、并因此而只经过不足百年
就被逐回大漠,则还在于满族之历史不如蒙古族之久远,因此具有更强大的
文化适应性;这种适应能力,使得它能在长期夹处于汉、蒙缝隙间之生存中
,既汲取了蒙古族的勇猛彪悍之孔武,又能很快学会汉族十分成熟的耕种和
组织方式、从而完成由早期的部落式游牧经济到村庄式农业经济的演进。一
旦满族拥有若努尔哈赤、皇太极和多尔衮这样的拥有出色的组织能力和非凡
的气魄胆略之人才,它们就能通过把其所汲取的汉族和蒙古族之双重营养发
挥至极大,将孔武与智慧两相结合,从而达到远远特出于汉、蒙两民族之效
果,并最终转而宰制之。察有清一代之政制,恰恰正体现了这一点。正如拉
铁摩尔所指出,“满族对汉族经济文化的迅速吸收,以及缺乏使之与汉族进
一步融合的内陆河流和沿海贸易,可能是引发边境冲突并最终导致满族征服
汉族的主要原因”(拉铁摩尔:《满洲里》)。

  然而,汉民的此种“夷化”离心演变,亦给明帝国带来严重的负面效应
。部分被“夷化”的汉人,每每又将中国视为“可征服的希望之乡”,因此
会“掉转身来,作为特权发源地之特权居民的一员,面向中国;而当某些被
‘夷化’之汉人再重新面对故土时,常常会有一种特出的变态冲动。于是,
中国取代荒野之地成了‘希望之乡’,成为财富的源泉和行使权力的合适场
所”(拉铁摩尔:《满洲里》)。

  拉氏所指出的此一事实,广泛存在于自两汉南北朝以降的两千余年历史
中,尤其当帝国衰微时,越发明显。近数百年,中国式微,此种状况更愈演
愈烈,先有汉人倭虏,继之以假洋鬼子,再继之以洋买办与贪官贼内外勾通
,狐假虎威,狗仗人势,欺民心、拐民妇、盗民财、窃国秘、丢国脸,卖国
权、无恶不作。此些人等,若以后世之眼观之,或还阴差阳错地为民族国家
之交通文化融合作贡献,是故乃有陋儒试图要翻秦桧洪承酬此等百千之案;
然而若置于当时当世而论之,则其人在在乃为异族侵略者张目之贼逆而已!
千年以降,至今如斯,我华夏民族缘何乃尔!一如日人稻叶君山所叹:“此
诚汉民族之长痛也!”(稻叶君山:《清朝全史·上》)。

  
  CG(12月5日凌晨,草稿待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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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俺这回忍不住也要夸夸你了,之要你不再写湿^O^ - 笑嘻嘻 (57 bytes) 21:07:54 12/05/00 (2)
诗词才是我所作文字中唯一还算有所可取者。要我不诌? - 蛮人 (23 bytes) 21:17:35 12/05/00 (1)
唉!唉!幸亏小蛮没成湿人,文坛的幸运也是小蛮的幸运--引名人言^O^ - 笑嘻嘻 (0 bytes) 21:20:14
12/05/00 (0)
此文前段较枯燥。对制度不感兴趣者可以略过直接读后五段。 - CG (0 bytes) 21:02:19 12/05/00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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