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是恶梦:目击北京东郊的六四------我的证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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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仙人掌 于 June 09, 2001 10:25:34:

早上醒来是恶梦:目击北京东郊的六四------我的证词


                (1)

  谢谢一乐兄的鼓励,我从来没想到俺的经历会有些用途。我就把我的12年前
的恶梦好好回忆一下,俺字打的很慢,请原谅。

  (非我亲眼所见的场景和事件,我都会尽量提供消息来源)早上醒来是恶梦:
目击北京东郊的六四------我的证词(1)6。4早上约六点种,我被窗外的喊声惊醒
,楼下一中学生男孩带着苦腔喊他住在六楼的同学(我想他有意叫醒全楼的居民)
:XXX你小子还能睡觉呀,子弹没进你的屋呀!坦克进城了!部队开枪杀人了,复
兴门死伤无数,天安门学生死伤无数,全完了!

  我推开窗户,左右一看,很多家也有人探出头来,大家和我一样--根本不信
,说:别胡说八道,大早上的,造什么谣!

  他哭着说,不信听收音机,不信出来看看!

  我打开收音机,广播里传出女播音员带着哭腔的声音:北京发生反革命暴乱
,暴徒们,,,,,,,,,,我的头发立码竖了起来,血全涌到了头上。对老
婆说,我操他妈,我这就去看看。老婆给我拿了个面包说:当心哪。我头也不回
,下楼骑上自行车就要直奔长安街。

  团结湖是居民区,很多人都到了街上,在扎堆议论。也有不少年轻人和我一
样在骑车向市内飞奔!!!

  出了团结湖,就是三环路。到了路口就能闻到烧焦的气味,四面八方都有浓
烟在上升,最近的一簇好像就在红庙附近,我车把一拐,顺三环南下。

                (2)

  那浓烟来自东大桥街口(靠近菜市场那边),后来知道101线是士兵进城的路线
之一。那景象立马让我目瞪口呆,道路中央是由公共汽车和4-5辆拖斗运煤车组成
的路障,那条道路很窄,这样就堵了个严严实实。军车要通过,要么撞开路障,
要么走人行道,从现场看:一辆运煤卡车被撞翻,冒着烟,另一辆被撞得歪歪扭
扭,车下散乱丢着卡车司机的棉被,衣物。人行道上的柳树被撞倒了几棵,一辆
装甲车侧倒着,另一辆在冒着浓烟,还有一辆卡车在燃烧着,记不请是军车还是
路障车。

  现场有几百市民,个个怒火满腔,一位40-50人在控诉昨夜的事件:*军队装
甲车首先试图冲开路障的运煤卡车。那卡车是个体户的私人财产,能不和部队拼
命?那司机和压车的不死即伤,已经送往医院。装甲车撞不开路障,就试图走人
行道,前两辆被红了眼的群众截下,一位复员军人打开了车厢,点着了一辆,他
也被打中,现生死不知。

  红庙昨夜也死了好几个。*我第一次亲身到装甲运兵车里。发现这车又老又糙
,尤其让我吃惊的是,司机驾驶座位的靠背就是大大的汽油箱。

  车外,有人捡到了(装甲车的??)机枪子弹和弹壳,弹壳大约有7-8厘米长,
子弹歪歪扭扭。一位小伙子举着弹壳对大家说:*看看,着就是共产党屠杀人民的
罪证*!现场,有很多人拍照。

  我赶紧问,广场有什么消息?有人说千万人全死了,有人说被包围着,学生
还在奋斗。

  我说,那咱们还在这儿干什么,快去支援啊!

  你别说,真有不少热血市民应和着。我们骑自行车沿着光华路直奔长安街;


                (3)

  路上,看到一北京板爷在和外地人砍价:什么?北京站,你至少得给50。

  越靠近长安街,人越多。很多人都象我一样,一边骑,一边骂,畜生,滚回
去,畜生,,,到了建国门,立交桥中央停满了军用卡车,桥头市民和士兵还混
在一起,但气氛很是紧张;我们还不知害怕地喊口号,桥上士兵只是瞪看我们,
枪就平握在手里。桥头人很多,事后知道我的好几个同事/同学也在那儿。

  从北京站开始,就是一幅惨烈的场面了,特别象我脑海里想象中巴黎公社的
战斗场面:军车一辆结一辆的趴在路上,有的着了火,大部分是轮胎泄了气,有
的还扑着(消防)白粉;马路上遍地砖头,石块;东单路口几辆公共汽车被拦腰压
扁,还有一辆车头被撞离了车身;北京饭店门口有一辆(吉普?)车冒着浓烟南池
子,那时俺今生难忘的地方,遍地血迹,惨不忍睹。

  并且这些血迹显然被掩盖过,用灰渣,棉絮等等,有一滩血迹几乎靠近马路
中央的地方流到了边上,路边长青藤丛里也有斑斑血迹;鲜血写成的标语很多:
路中央的交通亭上: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国安墙上:疯子杀人了,XXX,XX逃不了历
史惩罚南池子那儿(7:00左右),2-3百暴徒(包括我)和对那道由坦克,持枪士兵
,持大棒的士兵组成的封锁线(50米开外)对峙着,可以看到广场中央正冒着熊熊
浓烟;人们齐声大骂:*法西斯,畜生,打倒XX*之类的口号。

  突然一位青年人只身阔步向封锁线走去,很多人大喊,回来,不要命了,那
人不听,步伐非常坚定。

  暴徒们又大喊,好,为他鼓掌!

  顿时他的身后掌声四起;双方都在瞪着他;在他离士兵20米左右处,一队士
兵冲了过来,他亮了一下什么证件(后听说是新华社??记者),回答他的是一通
大棒,几分种后他捂着流血脑袋,跌跌撞撞地回来了;我等暴徒再次喊口号,并
且唱起了国际歌;士兵们蠢蠢欲动,催泪弹,枪声响了起来,我等躲进了胡同;
烟幕一过,我等又跳了出来,成了刑场上的英雄;现在想来,我等真是群世界上
最傻的傻B;


                (4)


  记不清楚我是从哪条路绕到崇文门的。

  崇文门街口,一队士兵约有30-40人被群众围在中央责骂着,一个个低着头,
把枪搂在怀里,脸通红,大部分士兵坐在地上。

  越过了街口的士兵,在前门地铁站有士兵的封锁线,这儿没有坦克,士兵也
没有大棒,市民们能接近士兵(2-3米地方),还能辩论。我也凑了过去。这时,来
了位当官的,大喊一声:打!,扑,扑,士兵打出了几颗催泪弹,还听到了枪声
,市民立马鸟散,我也被卷在其中。

  听得身后士兵哈哈大笑,这些士兵明显很放松,不象南池子的士兵那种杀气
腾腾的样子。

  烟幕散后,本人竟然有胆量翻身去取自行车!!!,那车就在封锁线前20米
左右,我举了举手,指了指车,只身走过去(从40-50米左右处),当时脑子里一片
空白,只有愤怒。

  虽然头发根子都立了起来,但那不是恐惧,更不是贪财。

  我想,北京的暴徒高手和我当时状态应该差不多,那就是:有牛B意识地去挑
战权威,并在此中吸取快感。

  那当官的对我怒吼了几声,我什么也没听清楚,我骑上车,故意慢慢离开,
真的,那时我希望能听到背后的枪声,,我傻B傻到了顶峰;回到崇文们,有人告
诉我说行人天桥下吊死了个大兵,我过去看,竟然没看到!邪门了


                (5)

法华寺,光
明楼,劲松:都有很多辆被拦下的军车(没有士兵),早上9:00左右还大部分完好
,晚上看电视,已经全烧成废铁了那一代,马路被路障隔离成了迷宫,没有几千
人,根本完成不了那工程;亮马河长城饭店前:两三个老外把射相机架在马路中
央在拍录像。我用英语告诉他们前面的事情,并问他要不要过去拍,嘿嘿,这些
老外一听吓得收起机子就跑。

  三元桥下:人们拦下了几十辆军车,向他们诉说昨夜的事件。这些士兵很友
好,说他们没有子弹,不认路,在等待命令,等等。

  很多市民还试图劝说士兵掉转枪口去解决27军(其实是38军)。不一会,军车
调头向北京机场方向开走了。

  来到和平里,见到了从天安门撤回来的同学们,都在宿舍里发呆。

  知道只有两人受伤,俺松了口气。他们描述的情景都很熟悉了,不重复。

  一位同学的话让俺印象很深,他说了两个*真*:TMD,共产党真黑,北京市民
真不怕死!

  回到家(约3:00PM),老婆扑过来搂住俺就哭:你还活着哪!这半天没回来,
还以为你被打死了;


                (6)

急诊室:6。5日下午,俺来到朝阳医院,正巧急诊室就抬
来了一位伤员,让人苦笑不得的是:他不是暴徒,也不是共和国卫士。而是一位
板爷(没准就是那要黑人家50元去北京站的那位)!

  右肩和臂被多发子弹击中,鲜血染红了半身衣服。人已经很虚弱,但神志还
清醒。

  医生问:喊口号了吧?

  没,右转弯,打了个手势,,,,,我注意到:急诊室的大理石地面上,覆
盖着一层厚厚的凝血,从门外到门内,颜色越来越深。

            (医院停尸房已经不让看)

  我周围人的死伤情况(可靠):1。一位暴徒:6。3夜在金水桥头被子弹打穿了
肺部,估计不是DUMDUM弹,没死;2。一位经理,劳模:几十年工作如一日,从不
迟到早退,6。5日上班,被*误伤*大腿,截肢;3。一位哥们:被拿下,入狱两个
多,后由单位保释;后记一晃十二年过去了,6。4已如昨世。

  我只想问,迄今为止,谁输了?

  共产党背上了血债,提心吊胆;*人民军队*背上了血债;(尽管杀人的部队就
那么一两只,大部分士兵还是3驴&8猪的);北京市民以敢挡坦克打飞机名镇华夏
;当年(活下来的)学子已经步入中年,是中国社会的中坚,早先出国的学子们(尤
其是语言生)轻易地拿到了的驴卡;愤然出走的男女哥们,今天已经是博士,教授
,CEO。

  时代的潮流不可阻挡。

  历史的车轮已经碾过了90岁的邓小平们那帮老家伙,他们已经灰飞烟灭;历
史的车轮很快还会碾过70来岁江泽民和他的第三代核心,他们余日无多;而6。4
精神还会传下去,从30多岁我们传到我们的儿女,子子孙孙,咱们来日方长;这
就是愚公移山,无招胜有招,(就算是啊Q吧)只是希望将来:血债何必血来偿。

               
  天佑我中华
               
2001-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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