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泉,第十、十一章;作者: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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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四木公子 于 December 09, 1998 09:25:59:

送交者: 四木公子 于 December 08, 1998 04:25:21:

回答: 寻泉,第八、九章;作者:多事。 由 四木公子 于 December 08, 1998 03:57:55:


十章 阴谋

我为了掩饰自己的好奇,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然后很自然地挟菜。谭先生笑了,
他从短几上探过身,盯着我的眼:“年轻人,有什么话说出来,别告诉我你对白雪
的过去毫不关心。”

我的脸不自觉地红了,我深深地理解到什么叫阅历。我还年轻,想瞒过这位谭先生
的眼真是很难:“为什么找我?为什么?”我干脆放下筷子,不再做多余的动作来
掩饰自己的好奇。

“因为你聪明。还因为,你跟凤院到底有什么关系?”他坐回去,恢复了刚才的表
情,等着我回答,那样子好象是他知道我一定会回答。

“我跟凤院没关系。我只是差一点被他们弄死。”

“为什么差一点?凤院的人不吃斋不念佛,没人知道你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杀了你喂狗都没人管。”他收起文雅的态度,他用不着了。

“谁不知道我是赵家臣,从卧虎村来?”

“那是凤院放的风。”谭先生的眼中略过一丝痛苦,“除了凤院,谁能察出一个小
流氓的身分?谁又会在乎?”

我心中同样产生了痛苦,我不过是个小流氓。但我知道,我不配可怜自己,我确实
是个小流氓:“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来找我。”

“老弟,记得你为什么被家里赶出来么?还记得你对面村的那个女孩么?”

我看着他。是不是这群人找到了她?有这种想法很让我奇怪,我几乎没正眼看过那
个女孩,可我真的很担心她。

“别冲我运气。”谭礼看出了我内心的波动,“我没对她怎么样。”

他故意不把话说完,毫不掩饰地用探索的目光搜寻我的思想。那目光中有说不出的
好奇和贪婪。我抓起酒瓶喝掉一半:“她在哪里?”

谭礼无声地笑了,笑得很开心:“你是我要找的人,你跟凤院没关系。”

“她在哪里?”我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抽出长刀逼在他喉头上。谭礼毫无反抗,他
根本没那个能力。

“她在凤院。”谭礼的声音沙哑,他的瞳孔收缩成一个暗黑的圆点,眼球里的血管
因冲血而清晰。我感觉到他内心的恐惧,情绪也就平稳了不少。

我放开他,缓缓地坐回去,满意地倒上一杯酒。我已经找到他的弱点,我不想滥用:
“她在凤院。在凤院就好。”

谭礼快速地呼吸,坐直身体,用手揉着咽喉并确定那里没出血:“有什么好?五哥
是个流氓。东北的流氓头子!”他不再说下去,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他是最好。”我压住心中酸酸的味道并告诉自己,我和那女孩没半点关系,我决
不再为她犯任何错误,“为什么找我?”我第三次问。虽然我已经明白为什么,可
我还是想通过别人的嘴来确定一下。我实在不敢相信。

“因为东山对你有很强烈的好感。他们经常对人产生好感,并在适当的时侯把那些
人收罗在凤院里。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们找不到一个可以替我们说话的人。哼,跟
东山有交往的人只是想着怎样找到我们再向东山卖好。”跟东山没交情的人自然会
被怀疑成他们一伙,冒然闯去会受到怎样的接待谁都不知道。

他恢复了镇定,这些废话自是不必说的。他把书包递给我,“小伙子,这钱只有你
能赚。就别客气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同意?据我所知,五哥被你们搞得声名狼藉。他们可是憋着劲
要除掉你们。”

“于天辉的首席干将关志悦已经挟款潜逃,于天辉悬赏十万在要他的命。”

我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在火车站,我没记住于天辉身后那人的长像。但我
知道他就是关志悦,只有那个人才能博得于天辉的信任:“这有什么?”

“这意味着东山很快就要对于天辉下手并将接手于天辉在哈尔宾的所有业务。再加
上我们诚心陪醉,就足够五哥重镇威望的了。”

我很怀疑,虽然五哥和于天辉之间有浓厚的火药味,可于天辉对四哥的态度却很难
给东山任何动手的借口。谭礼看出了我的疑惑,并第一次露出欣赏我的目光:“你
很聪明,可你并不知道东北的事情。关志悦并不是见利忘义的人,他一直在劝于天
辉不要跟五哥做对,于天辉对他的不满也越来越大。东山突然宣布由五哥来接替龙
哥掌管凤院的安全,是他们家七十年来做的唯一一件蠢事。五哥太年轻,为人又嚣
张无忌。论人品和才干他都不足以服众。如果东山一定要坚持这个错误,那他们就
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用强硬的手段来维持五哥的地位,等着他长大。二,是退出
去,等着别人坐大再干掉他们。”谭礼似乎想到了很多事情,他叹出长长的一口气,
“树倒猢狲散。关志悦当然要走。”

我认为东山无论做什么希奇古怪的事我都相信,可他们决不会犯错误。所以我点头:
“你们打算出多少钱了结?”

“三十万。我们偷来的货总值是十五万,我们出一倍的价钱。”他的态度很诚恳,
脸上的表情分明在告诉我他对这个解决办法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们是绝对不会
拒绝的。”

“我什么时侯去?”

“等他们干掉于天辉之后。我看,不出一周他们就会动手。半个月之后你就可以去
了。”谭礼给我倒满酒,自己也倒了一杯并且高高举起。我跟他碰过杯一饮而尽。


初冬的夜蓝蓝的,少有星光。我看着深远的天空,心中有着很奇怪的感觉:没有雪
的冬天,怎么能叫冬天?白雪从我身边站起来,爬到上铺。我这几天来少有话说,
她也就默默的想自己的心事。那天过后,谭礼就离开了,他请白雪陪我到处转转,
看看祖国风光,然后轻轻松松地去东山一趟完成任务再带着五万块去开创做梦都不
敢想的天地。我却知道,他那些话是为了敷衍了事。他和我一样清楚决没有人会出
五万的中介费用去解决一个毫无风险的问题。他即不是为了敷衍我,也不是为了敷
衍他自己。那是人们谈话时必要的程序,永远少不了。面对五哥会有什么样的危险,
我在前两天早已经想过了。我的记性虽然不十分好,但谭礼说的每一句话,和他当
时的表情我都记得。我可以肯定东山还没有办法找到黄瘸子。所以我认为五哥决不
会干掉我。可他会不会认为我知道黄瘸子在哪里?那可不是什么好事,那会使他产
生威逼我的决心。可四哥哪?如果我面对的是四哥,他也许会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
的。可相信又怎么样?东山会同意与黄瘸子和谈么?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们会的。
也许是一相情愿的想法吧。他们同意了,我会得很多好处。每想到这里,我的情绪
就会变得十分激动,去谈判,代表全国第一大的盗窃团伙和全国最有名的家族去谈
判。我,刚刚出门不到一年,没人瞧得起,差点病死街头的人。我觉得人生是这样
的美好,这样的可爱。而我又是个很有前途,很聪明可以一鸣惊人的杰出人才。

那都是我激动万分时才会有的想法,我知道自己并不很聪明,也决不会变成一个光
辉耀眼的杰出人物。

因为我没钱,没势。钱,我瞧瞧身边的布包。谭先生就这样放心让我拿着这五万元
钱?他疯了。向白雪这样的我一次可以干掉十个。五万元,在这个年代,一万元就
足以让人拼命了。老百姓的家里有个几百元存款已经是了不得的富人。谭礼要干什
么?他要考验我的毅力?去他妈的!鬼才相信。我有种很坏的欲感,如果我携款潜
逃的话,我就死定了。为什么?我想不出,可我觉得谭礼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我闭
着双眼点着一跟烟,最近几天我滴酒未沾。我不想给自己或给白雪任何机会。我很
怕我们之间一但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判断力会受到干扰。我并不怕因为做错了事而
被干掉,我的性命是我最不关心东西。我对谭礼有种强烈的印象:他在耍我。虽然
他表现出对我智力的相当程度的信任,可他一定是在耍我。他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
事情,很重要的事。我可以被杀死,但我不想被玩死。五万,有了五万元后,我就
不必再做贼了。那时侯,不再有人敢瞧不起我。我可以做皮毛的生意,记得一个大
连的船员跟我说过,他们港有外国人和日本人,都要买中国的皮毛。我们山里谁家
没个四五张?多的可有几十张皮哪。我也可以生意?这个想法比为他们调解纠纷更
另我兴奋,也更现实。自从这五万元背到了身上,这些想法就越来越多了。铁轨被
车轮压得咯啦啦地做响,我们正向西行。白雪拉着我上了这列火车,我跟本不知道
它的目的地,却也没有发问的权力。五哥,再见五哥会是什么样?我有些怀念跟他
打的那一架,那一架势均力敌,很过瘾。想到这儿,我嘴边不由挂上一丝微笑,静
静地睡去。

我们在一个小站下车的时侯天上正下着小雨,我很有些新奇的感觉,因为冬天的雨
和夏天差不多,并不很冷。天黑黑的,看不到星月,白雪领着我走出车站,快速地
向东行走,我看得出这里是她常来常往的地方。像所有我去过的小镇一样,这里也
只有一条黄土铺成的主街。泥泞的土路深深浅浅,坑凹不平。

凭着寻泉的经验,我并不费力地跟在白雪身后。白雪回过头看了看我,眼中有几许
欣赏。

来到一家大院的门前,白雪停下了脚步。这是一个很古老的房屋,高高的院墙,宽
大的木门,我看到门上贴着退了色的左右门神,心底产生了些波动。在家里,每年
过年的时侯我都会承担起换门神的工作。

白雪很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环,过了一会儿,门向两边拉开,一个秃顶的老人探出
头来,看到白雪,他吱出一口黑黄的牙齿:“怎么才到?大家都很担心。”

“有点事。”白雪迈步而入,老人很恭敬地闪在一边请她过去。我跟着往里走,老
人友善地对我点头示意。穿过一条长满野草的石板路时,我很职业地看了看周围的
环境,看起来这个院子不但很古老,而且一定有过辉煌的日子。院子很大,中间还
有一个花岗岩的鱼池,池中自然不再有什么活物,如果不是天在下雨,里面怕是连
水的痕迹都不会有。东西各有一趟厢房,都黑黑的不见个鬼影,只有我们正对的大
屋有些许的烛光透出来。白雪毫不停留地推开门,借着微弱的烛光我看到一张残破
的八仙桌、几把东倒西歪的椅子和椅子后面一扇黑漆漆的屏风。我的眉不由皱在一
起,白雪就领我来这种地方修闲?看来东北的村庄虽不算富足,但也不见得很贫穷
了。白雪在厅中站下:“点些灯。”跟进来的老人魔术般地按了一下墙,屋中立时
明亮起来。

绕过屏风,我很吃了一惊。屏风后简直是另一个世界。里面摆着紫檀木的大桌子和
经常擦拭的高背椅,桌子正中的一个细瓷花瓶反射着柔和的光芒。白雪在桌边坐下:
“老王,这是东北的赵家臣。”

老王转过脸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一番:“喔,他就是罗天洪的徒弟?”

我很吃了一惊,我都不知道罗爷爷叫什么。老王冲我欠了欠身:“赵先生好。”

我从没受过这样的礼遇,便学着他的样子欠了欠身:“王先生好。”

“我饿了。”白雪似乎很累,说完话以后就合上了双眼。老王走下去,我在白雪对
面坐下:“这是什么地方?”

“陈家庄。”她给了我一个回答,搞得我很不自在。于是我也不再发问。过了一会
儿,老王给我们摆上了碗筷和一箱啤酒。白雪扯开一瓶倒上,并用疑问的眼光望向
我。我摇头拒绝了。她低下头,默默地喝了三瓶,老王端着各色饭菜走进来摆在桌
上,而后又退出去。我忍不住了:“你很有势力呀。”

“看不出来?”我点头,我实在想不到白雪能有这种派头。无论怎么看,她也不过
是黄瘸子的一枚棋子罢了。白雪无声地笑笑,“看不出来就很好。老王的手艺好及
了,不过他是正经人,从来不掺与我们的行动。如果你以后被人追杀,到可以来这
里避避风。”

“东山很快就会把这里拆掉的。”

白雪低着头夹菜,不让我看她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等会儿你去睡吧,
都快十二点了。明天老王会陪你四处转转,冬天了,这里虽没什么景色,可也很有
些看头。我要在这里呆上三五天。”

我思索片刻:“我想趁自己还活着,去内蒙看看草原,如果有机会,我还可以去瞧
瞧布达拉宫。我听说那些地方能使人产生很多联想和对生命的思考。”

“你哪里听来的?”

“一个北大的老师说的。”

“北大的老师能思考生命,你也能?别瞎想了,小小年纪,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深
沉。过两天我带你去看海,看海跟人生没什么关系,我看到很适合你。”

我也觉得自己跟生命似乎扯不上什么关系,可我觉得不该跟白雪呆在一起。我不知
道谭先生让她陪着我的目的和用意,可我不该跟她在一起:“我不想去。”

“你得跟我在一起。你背着五万元钱哪。”

我知道这不是她要我留下的原因,更想不出她为什么一定要我留下:“这钱先放你
这里,等我去谈判的时侯再给我。”

“我上哪里找你去?”

我耸耸肩:“这里就行,二十天我想差不多了,过二十天我来这儿找你。”

白雪抬起头,很用心地看着我的脸,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东山随时都可能干
掉天辉,处理完天辉的事,他们就会全力对付我们。你既然答应帮忙,就不该推卸
责任。”

“可我并没答应要跟着你。”我直视白雪的双眼,她的眼中罩着一层迷雾般的朦胧,
看上去柔和且诱人。眼是跟心相通的么?我真想下去探个究竟。

“你不原意再见我是么?”白雪立刻捕捉到我思维的迷漫,她的语音再次娓婉动听,
如满腹冤屈的嫁娘。

我颓丧地低下头。“东山会对一个小小的于天辉这样重视么?现在他们已经在全力
对付你们了吧?”

白雪不再说话,我们各自吃饱了饭,老王领我到后院的一间屋子里睡下。屋子里古
色古香的布置没能吸引我的注意。我在雪白的描龙床单上坐下,把鞋子甩到一边,
靠在雕花的木制床架上点燃一只烟。白雪知道东山没将于天辉放在眼里,她只是提
出来做借口给我听的。看起来她在黄瘸子一伙中有些权势。我皱紧双眉,他们找我
去谈判,谈判?为什么要把我拴在白雪身边?白雪为什么好象很有把握能让我留下
来?东山在干掉于天辉之前会放弃寻找黄瘸子么?看来不会。在我住院的期间他们
派出了好几个重要人物来看我,足见他们对黄瘸子的重视。如果我是东山,如果我
过了这么久还找不到黄瘸子,我该怎么办?盯住他手下的每一个人!至少是每一个
重要的人,像白雪这样的,还有谭礼。如果东山一个人都找不到,那他们也不佩外
面的传闻了。为什么白雪和谭礼至今仍然没有遇到任何危险?他们真像我第一次遇
到的瘦子说得那样神通广大么?黄瘸子怕没什么兴致对我编造谎言。那么东山就该
派人来找白雪,找到她也许就可以找到黄瘸子。既然她随时都会被东山的人找到,
她就不该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如果说停在太湖相对安全的话,那么这里哪?一
个孤零零的小站,一个秃顶的老人,有什么安全可言?回想一下我们的行程,如果
东山真像我想像的那样强大,他们已经该找来了。因为既然黄瘸子的人能盯上我,
那么东山也能。就算他们没跟踪我,也该有人在太湖盯着白雪。我翻身坐起来,铺
好被、关掉灯。

第二天一早,老王叫我吃过饭,领着我走出院子。我想起好久没洗澡了,便请他领
我去百货店买了里外的衣服,进了澡堂。澡堂里的热水池热气腾腾,几乎看不到人
影。老王舒服地坐进去,而我则很有自知之明地坐进温水池。泡澡是人生中最大的
享受,可那时的我并没有这种感觉,我只觉得泡在水里我可以不去想近几天来纷纭
复杂的问题,得几分清闲。正当我昏昏欲睡的时侯,老王叫我:“赵先生,赵先生?”

我回过头:“老王?”

“来,过这边来。”他美美地向我招手。我迟疑片刻,咬牙切齿地跳过去。刚进去
我就马上蹦出了水面。老王哈哈笑起来:“年轻人就是怕热。你已经进来了,呆一
会儿就好了么。我可听说你是年轻人中最了不起的一个。”我的脸红了,讪讪地吱
呜几声,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又从新下水。老王点点头合上了眼:“你师傅还好么?”

“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师傅的?”

“所有人都知道。”

“他很好。”我顿了顿,“我离开家的时侯,他很好。”

透过障眼的蒸汽,我清楚地察觉到老王眼中闪过的感慨:“你很聪明。”他慢慢地
合起眼,重复了一句,“聪明。”

我的心咯噔一顿:“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出什么事了么?”

老王笑了笑:“不是,谁惹他干么?他收山那么久了,享服呀。我只是说你很聪明,
知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等一下我带你去看看将军坟,那是两千年前越国大将赵霍
战死的地方。当时有五十多万人打仗,好大一片战场,真是杀声震天,血流成河呀
、、、、、、。”说完了这位我从没听说过的将军,他又开始给我讲什么人的祠
堂,某位大官的碑牌。似乎他们这里有着无穷无尽的历史在等着我学习。也许我是
比较聪明吧?我认为他是在拖延时间。

终于,我们从澡堂出来,老王准备做一个好的导游给我介绍悠久的文化。我脚下突
然一拌,几乎摔倒在地上。老王忙扶住我:“怎么了?”

“头晕,泡的时间太长了吧?”我的脸拉得很长,眼也半开半合。老王的眼角迁动
了一下:“是没吃饱肚子吧?前面有家饭店,我们去吃点东西。”我点点头。

进了饭店没吃几口,我冲出门外胃一收缩,所以的食物都喷涌而出。老王站在我身
后,直看着我再也吐不出什么:“休息一下吧。”他领我走进一家旅店:“在这里
休息吧,家里有客人。”

我没想到他给出这么一个理由,在心里发过决不再当着聪明人的面干蠢事的誓言后,
我倒头睡去。

第十一章 交易

一觉醒来,天色以晚。我不由得很佩服自己的睡觉能力。爬起身,老王正坐在我对
面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烟,看到我起身,他笑了笑:“年轻人太贪睡浪费时间的。怎
么样,好些了么?”

我点点头:“好些了。可以回去了么?还是乘夜游战场?”我知道主动权在他手里,
索性大方点好。

老王点点头:“我看客人也该走了。你还是多休息些时间吧。”

我们回到老屋,白雪正在院子里看天,见到我她勉强笑了笑:“玩得好么?”

我点头:“好急了。我有事想跟你谈。”

白雪用疑问的目光看了看老王,我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白雪的脸上闪过
些许的惊疑,而后她点点头:“好呀,我们进屋去吧。”

走进屋中,我坐下去:“我要走了,既然你很忙,我也不想打扰你太久。何况,我
有胳膊有腿,火车上下的也多了,没必要麻烦你给我指路。”我摇手阻止了她要说
话的冲动,“钱我放在这里,二十天后来取。”说完,我站起身扭头便走。

“站住!”白雪在身后叫我,我懒得回头,自顾自地绕过了屏风。屏风后,老王直
直地站在门前挡住了门口。我看着他:“让路。”

老王固执地站在那里:“白小姐在跟你说话。”

“我没在跟她说话。”

老王的眼中略过一丝同情。让开身子。他的身后绕出两个很壮的汉子,把宽敞的门
挡得不漏空隙。左边那人笑了笑,他的笑容里充满着对我身高和体重的轻视:“你
以为你是谁?赵家少爷么?你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个小偷而矣,还没有靠山。如果
你识相的话,就马上回去,对白小姐道歉。”白雪依在屏风上抄手站着,她的脸板
得很紧,可没有看我。不知是不是一相情愿,我认为她对这人说的话很抱歉。可到
底她是不是也把我看成一个不入流的小偷,我看不出。我迟疑片刻,将各种可能性
都在心中想过一遍,并再次提醒自己的确不是什么可爱的人,而白雪这种饱经风雨
的女人如果真想耍我这个毛头小子的话,是连眼皮都不必眨的。于是我也笑了:
“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是,可你们白小姐在我眼中同样什么都不是。她是你的小姐,
不是我的。”白雪的身体变得僵直,并且很惊讶地望着我。

老王在旁边叹了口气,摇摇头绕过一张歪歪斜斜的椅子走开。那个大汉老于事故般
地叹息着:“你没什么前途了。”他身边那位抱着膀冷冷地盯着我:“小伙子,出
来混不要意气用事。”我挥出一拳重重地砸在他的脸上,那人哼都没哼摔倒在地。
乘下的那个张着大嘴吃惊地看着倒下的同伴,一动不敢动。我向他走过去,他退了
两步,咬了咬牙轮起胳膊。我抓住他的手腕迅速地扭动,他的腕关节发出骨节粉碎
的声音。我松开手,他昏倒了。我迈过他们的身体向外走。门外远远地站着两个看
景的,见我出来相互对望一眼,又略带迟疑地向我靠近。我对白雪的身分多了些好
奇,看来她很有驾拢人的手腕。同时我也注意到他们把手插进腰间,像是要掏家伙。

“站住。”白雪冲出屋子挡在我面前,“赵家臣,你不要太过分。”

我觉不出自己哪里过分,于是闪身绕过她,继续向外走。白雪高声说:“赵家臣,
我在这里谈生意!你等我几天。”

谈生意?不关我事。我没有停,推开院门。“是关于东山的生意。”

我站下,回过头:“关于东山?”我发觉了自己这一下意识的停顿,不由得很奇怪,
为什么东山这个名
识晕矣腥绱饲看蟮奈Γ?p>白雪点点头,一字一顿地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东山?”

“不知道,”我也在心中问自己,我为什么这么关心东山?是羡慕吧,毕竟那是个
很古老、很有势力的家族。势力,我深深地相信,如果我能像东山那样有钱有势的
话,就绝不会再有人禁止我回家。“也许因为我对他们的印象要比对你的好些。”

白雪盯着我的眼:“你进来,我告诉你。”

我和她面对面地坐下,白雪并没有马上说话,她的眼盯在大大的花瓶上,似乎在整
理自己的思路。过了一会儿,她点燃一只烟:“能陪我喝顿酒么?”她的声音里没
多少自信,也没什么恳求的味道,好象她已经认定我决不会陪她喝酒。

我点头:“好久没喝了。”

老王又是很快地整治了四个小菜,同时端来一箱啤酒。他没再看我一眼就退了出去。
白雪跟我干了一杯。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什么?”经过中午的大吐,我的胃异常空虚,所以把一双筷子甩得溜圆。

白雪拿起酒瓶,把剩下的酒咕咚咚干掉:“东山为什么这时候还没找上我。”

“我昨晚也在想这事儿。”

“为什么?”

“我想因为你是他们一伙的,他们用不着跟着你打转。也许,你和谭礼都是他们的
人。”我毫不掩饰地说出自己的看法,这没什么了不起,我又不认识黄瘸子。

白雪又扯开一瓶酒:“是么?就因为他们没跟着我打转?”

“还因为,你没必要让我跟着你。”

“你为什么没必要跟着我?”

“第一,我不会拐走你的钱。第二,我如果想跑的话,跟本就不必答应你们去谈判。
第三,如果东山找上门来,他们也不会接受你所说的请了我去谈判的借口,他们一
样会杀了你。”

“你再也想不出别的原因了?”白雪的眼因喝过酒而明亮。这给了我相当的鼓励,
于是我很酸处地说出了心里话:“我觉得,我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白雪的眼一眨不眨:“如果我说你的确很吸引我哪?”

我索性闭上眼:“我不信。”

白雪发出一声短促的叹息:“呵。我认为你是东山的人。”

我点头:“是啊,这就是你让我跟着你的原因。如果我是东山的人,当然会接受你
的建议,一直跟着你,看能不能找到黄瘸子。”

“你真的要走么?”

“我不认识黄瘸子膊幌胝宜:伪厝侨嘶骋赡模亢伪乇频媚惴丫⌒难匮菹防?br>给我看?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东山的人。我走了,你就大可不必再担心了。”

“你不能走。”

“你怕黄瘸子怀疑你们?”我认为没有拐弯抹角的必要,就直截了当地发问,“有
我在你身边,黄瘸子就会相信你们忠实地执行了他的命令找到了跟教概械娜肆耍俊?p>“我跟东山也没什么关系。”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走?”

白雪放下酒杯,靠回到椅子里:“我沿途派出了很多人,确认没有人跟踪我们。他
们也观察了你所有的行动,同样确定你没留下任何记号。只要你不离开我的势力范
围,你就没办法传递出任何信息给东山。”

“黄瘸子不在这里。”

“所以?”

“所以,我没必要传任何信息。如果我是东山的人,那么我现在就可以把你们全捆
起来然后再出去发信。要抓你的话,不必兜这么大的圈子吧。”

“这里有四个人,他们都是打架的老手,可你打他们就像小孩拆玩具那样的简单。
我需要你保护我。”

白雪的声音低下去,也变得娓婉。

我无可奈何地笑了:“别再逗我了,我不是什么自大狂,会认为自己对女人很有吸
引力。何况,我的身手跟东山的人比起来简直可怜,我没能力保护你。”

白雪沉默下去,我便跟她对着干杯。人生的相遇相识总是这样吧?快得让人留恋。
天彻底黑透的时侯,白雪醉了。她的酒量很大,我们并没喝多少,可她醉了。她的
泪如我家乡叮咚的泉水那样晶莹涕透,一点一滴。我的词汇不多,只能想到一个很
常用的词:断线的珍珠。她的泪对我来说很珍贵,于是我一瓶接一瓶地猛灌,似乎
那并不凉冷的酒可以让我清醒。

“家臣,你对我有什么印象?很坏么?连,连,”她抽咽地哭起来,“连东山都不
如。”她猛力地把酒瓶在桌子上顿碎:“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又不是没人要!”

也许是很少跟女性讲话的原因,我无话可说,只有一瓶跟着一瓶地干。也不知喝到
什么时侯,老王又填上一箱酒。我也醉了,爬在桌上睡去。醒来时,天已透光。白
雪爬在桌子上睡得很熟。我的头很痛,有要吐的感觉。于是,我踉跄地走到门外,
两个我从没见过的人正蹲在地上抽獭<宋衣淼木破捅寂艿乃俣龋呛苁?br>相地闪在一边,我冲到鱼池前爬在上面凝视片刻,没好意思说什么;再冲到墙角,
才开始跟地上的野草谈心。说了会儿我昨晚吃的都是什么之后,我勉强挪开几步,
一屁股坐在地上,又睡过去。

再醒来,大约是中午时分了,我睡在床上。我惊觉地四下望望,确认了白雪并没在
这里。然后很痛苦地抱住自己就要裂成八瓣的头,人只有在清醒时才明白喝醉的难
处。我真的有很久没醉了,因为我不敢喝醉。可谁不需要喝醉哪?每个人都有想醉
的时侯。我艰难地爬起来,就着床边的一盆清水洗脸。胃中还是会产生些骥动,我
忍住了。老王推门走进来:“你醒了?”

我点头,指了指水盆:“谢谢。”

老王点点头:“白雪醉得不行了,怎么也爬不起来。”

我抓起盆边洁白的手巾,从脸上擦下一层污滞:“喔。我们喝了多少?”

老王皱起眉,似乎很怀疑我这时侯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客人来了。”

“什么?”我抬起头,惊讶地望着他,他给我打了盆水就为了让我清醒清醒好赶走
我?我碍他屁事?

“客人来了,要见你。”

我的头脑混浆浆的,没半点灵光,也许是东山的吧?这是我认识的唯一的一伙人:
“谁来了?四哥还是五哥?”

“不是凤院的人,是白小姐的客人。他们要见这里管事的。”

“你喝酒了是不是?我管个屁事?你才是管事的。”

“我是开店的,白雪包了我的店。她手下的人都不管事。”老王的声音很平静,听
起来简直跟实话一样。“喝酒的是你和白雪,我从不喝酒。”

“你从不喝酒,从不。”我顿了顿,“好人哪,好人都不喝酒。是白雪让我出去见
的?”

“不是,她还在睡。”

我迟疑地打量着他,他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不去。我不是管事的。”说完后,我
一头扎在床上。早知道这样,我装睡不醒就好了。

老王点点头:“那我就去告诉他们,东北赵家臣在这里,但不想见他们。”

我小声叨咕着:“说就说吧,我算个什么东西?”虽然宿醉的疲劳依旧限制着我头
脑的灵活,我还是意识到这样做决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从床上支撑起身体,不解
地望着他的双眼。“你干吗一定要逼我见他们?”

“我得罪不起他们。白小姐也得罪不起。而白小姐手下的人不配见他们。你是唯一
的一个够资格给他们面子的人。他们远道而来,白雪不该喝醉。”老王深深地吸了
一口气,“有些人,得罪不得,会有杀身之祸的。”我懊丧地叫了一声,把头埋进
被里。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和白雪串通好了,可我已经不能不去。无论怎样说,白雪
的酒醉我逃不掉干系。她的杀身之祸,足够让我去见任何人了。我把小卦塞进裤子,
跟他走进客厅。

客厅里,今天早晨我见到的那两位正陪着三个人,见我和老王进来,他们都站起身。
虽然那三个客人无法掩饰脸上的困惑,看起来很不理解从哪里出来个吃奶年龄的小
兔崽子,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对我躬了躬身子:“你好。”我对他们这种态度很是担
心,这种外表上很懂礼貌的人一旦破脸,绝不好应付。于是,我学着他们的神态和
表情极为谦卑躬身问好。老王很够义气地陪在我身边,给我一个个地介绍:

“这是李先生,这位是周先生,这是刘先生。这是赵先生。”我们一一握过手,面
对面坐下。李先生显然是这伙人的头目,他取出一种我不认识的香烟递给我:“赵
先生请。”我接过烟:“谢谢。”然后先他一步掏出火柴给他点烟。这一套我在列
车上学得还算熟练,到没有失礼。周和刘争着给老王和另两个人敬烟,我依次要为
他们点燃,他们都站起身拒绝了。在表现过自己的基本教育修养之后,七个人都抽
上了香烟,这才纷纷坐下。

他们试着跟我讲话,我晕沉沉地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客人们便转而去跟老王扯了会儿路途的辛劳和皮惫,及已经吃过了之类的话,就开
始说很多很多有关生意、钱、买卖等等的东西。我发现老王和另两个人接话越来越
少,而对方三个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终于,李先生看出每一个人都拒绝承担关
键性的责任,就把脸转向我:“白雪小姐的病怎么样了?”我不知道这帮人给了他
什么借口。可我看到李先生问话的时侯,眼中隐藏着几丝亮晶晶的光芒,看起来他
对这群人找个毛头小子来顶纲很有意见,怕是要发难了。我坐在这里快一个小时了,
一直在考虑怎样回答他这个问题。我的头还是痛得要炸开,但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
表情,使之看上去有着无穷无尽的担忧,边摇摇头:“不太好。如果几位晚来一会
儿,我们就把她送医院去了。”他不得不接受这个借口,这借口虽然有着很浓厚的
推卸责任的意味,但已经足够的好。

李先生慢慢地抽了一口烟:“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跟你谈哪?”我略带惊奇地点点头,
装出不理解他为什么会问我这种话的样子,我既然出来了,还有什么不能谈的哪?
他清了清嗓子:“我们要借地而过,从深圳上岸,直到北京。这一道上,我想,想
请你们帮忙确定没人动我的货。”

我没想到他们谈的会是这种事,表情傻傻地望着他,怎么这活听上去像保镖干的?
于是,我边弹掉烟灰,边吱吱呜呜地应了一句:“喔。”

李先生静静地望着我:“我知道你们早就盯上了这批货。大家都有自己的难处,相
互体谅一些,没什么坏处的。是不是?”

老王身边的一个人接话了:“这个自然。可最近我们有点麻烦,宋宁介绍您来了,
那不用说,我们肯定不动您的货。可如果论到保证别人也不动你的货,怕多少有点
难处。有些兄弟,有些兄弟怕是一时联系不上。”

李先生笑了:“你这么说,我得把你们黄家三山四寨全拜一遍才行了?既然提到了
宋宁,谁不知道她和白雪的关系?不看僧面看佛面,几位总得给兄弟条生路吧?这
位年级不大,酒喝得不少的小老弟,怎么连个话都不肯说?”

老王清了清嗓子:“李先生,这位兄弟刚到这里不久。昨天我们大家才给他接的风。”
老王的目光夺夺逼人,似乎李先生对我的轻蔑以够成了不可原谅的错误。我觉得口
干,就喝了杯水。身边的那人忙又给我满上。我心里忍不住骂:他娘的,昨天老子
吐得跟条死狗的时侯,你他妈也没跑过来给我捶背。现在要拿我顶纲了就又倒水又
瞪眼,等会儿这群人走了,定是把我往床上一扔理所当然地卸磨杀驴。

李先生眼中的轻蔑并没有削减:“这位赵先生的大名我定是久仰了的,不知能不能
让我们兄弟三生有兴一下?”

我的眉皱在一起,真是翻脸跟翻书一样,刚才还鞠躬敬烟,现在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你不怕我,我干吗要怕你?“我叫赵家臣。你仰过没有?”

李先生嘿嘿一笑:“这个我到是孤陋寡闻了。没听说过。”

老王笑笑:“这位兄弟三个月前刚出道,第一场架是跟五哥打的,而后,被陆仁狠
揍了一顿。到还没什么名气。只不过,他是第一个从陆仁手下活着出来的人而矣。”

李先生咳了一声:“喔,这到是我孤陋寡闻了。”他脸上浮现出讨好的意味。

我认真地观察他的表情,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觉得我他知道我是谁,可并不将
我放在眼里。我有些失望,但也知道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我只对需要我的人
有用,如果他们不需要我,那么就算我比陆仁强又能怎么样?只不过是多了另一个
敌人罢了。对出来混的人来说,敌人就是敌人,不用去管他是不是很厉害:“李先
生这么稳重的人,不会连我最近跟白雪在一起的事都不知道吧?大家在一起,你好
我好他好,怕的不是说僵了,只怕有话憋在心理出误会。我不是他们一伙的,今天
论声望论地位,都轮不到我来见你。不过,白雪这次大病,我脱不了干系。我不想
因为这事而使你认为白雪不把你或你的中介人放在眼里。所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
处,我觉得,如果老兄你真想解决问题的话,就在这里等一天,明天白雪会好些的。
那时候,你们坐下来谈,怎么也能谈出个结果。”

李先生点点头:“快人快语,是个干将。好吧,既然赵先生这么说了,那么我就等
一天。”他的头扬得很高,说话也带着浓重的鼻音。

也许是酒劲还没有过,我不太满意他板着脸说话的样子,那样子简直就是在说多等
一天是给了我赵某天大的面子。我不但要领情道谢,也许还得记他一辈子的大恩大
德:“李先生能给我这个面子,看来是很瞧得起我了。我真该多谢才是。”

李先生点点头:“你是不知道,不过他们几个都该知道,我那批货是水货。在码头
上多呆一天,要化多少钱先不说。多一天,多什么样的危险,谁都不知道。白雪既
然定了今天见我们,那么她就该来。我那边等着结果发货哪,我突然告诉家里等一
天,原因是白雪病了,或者,或者是跟赵先生喝酒喝多了,你想会有什么结果?我
已经等了三天了,这是第四天。你说你欠我多少?”

在火车上也听说过水货就是走私品的意思。运输路线没搞通,谈什么他妈的码头。
真当我是个傻逼青年?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站起身向他伸出手:“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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