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指南》第N章 by路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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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采购员 于 December 12, 1998 10:19:28:

送交者: 采购员 于 December 11, 1998 09:29:26:

《离婚指南》第N章发表人 路遥
  有些现象,你千万不能把它当回事儿,你越把它当回事儿,它也就越像回事儿。其实,它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忘记这话是谁说的了,要是你使劲一琢磨,没准儿还真有点道理。
  这不,出国后一直烦我的问题,就是午后萎靡不振,昏昏欲睡。这很恼人。今天是星期四下午2点半。我又开始犯嗑睡,低头装样子看书,眼皮越来越沉。索性透过窗子胡乱看天空中一块白云追逐另一块白云,然后融合在一起成为一种过程。
  几星期前,我犯困的时候,便留心观察邻桌的“鬼子”们,觉得他们精力特旺盛。我猜这可能是我房事太多的缘故。回去和太太一商量,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来个从量变到质变,太太自然同意。可两个星期的实验期未见明显效果。向太太汇报,太太也只是嫣然一笑。后来又开始减少午餐,只有两片面包和一个桔子。面包难咽,自然食欲大减,当桔子味从办公室的空气中渐渐散去后,双眼又重复亲怩状。于是我想起老祖宗的话:“食色性也。”我便老老实实像一只弹簧重又恢复原始状而由它去了。后来,太太对我说:“其实,那是你的潜意识。在中国养成的习惯,表面上改过来了,但实质上并没有改变。”我一合计,这话还真有社会性和哲理性,我拥抱了太太。
  “女人虽然没规则又有点麻烦,却也能一针见血。”我耳语道。
  真的,男人像一只船,从不畏惧风暴,也从不顾忌损耗。女人却能巧妙地帮你尽可能地走风平浪静的航线。于是,航行不能没有大副。太太是我的大副。不过你千万不要对她说。
  我索性去“三P”图书馆中文部瞧了瞧,这也成为潜意识。中文书不多,可读的就更少。苏童的书也不过两三册,今天又多了一册,《离婚指南》,写男人的小说集。这个惯写女人的手,怎么又写起男人了?这个世界有许多事让人糊涂。糊涂也罢,我对自己说。
  离开“三P”图书馆已是2点50分。边看著作者的自序,边朝“死特累”(STERLY)大厅去听报告。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但联谊会的每次活动都安排在这里。
  苏童一开始就说:“写完了女人,写男人。”要是女人和男人都写完了,你苏童还写什么?于是我帮他设计种种构想,比如说,写人妖或变态者,也可以写动物。当我走进“死特累”大厅时,我的五个构想又全部被我推翻。
  “又在看什么书?”关建笑咪咪地看著我,她总是笑咪咪地,这使我纳闷。
  “《离婚指南》。”我冲她扬扬手。我发现她的笑一下子改变了形状,眼神有点狐疑,眉稍不自觉的向上扯了扯。
  接著,申晴又描过我一眼,“最近又有新诗吧?春天
富有诗意,该是诗人产诗的季节。”
  “你快变成语言大师了,一个‘产’字把我一个星期的思考全给概括了。”我笑著说,“不过,太诗意也就太抽象了不是?我怕太太说我培养过多的神经性细胞而变成神经质,现在得多读点别的书。”
  “比如?”
  “《离婚指南》,”我又扬了扬手中的书说。我注意到申晴的张开的嘴巴在我和别人打招呼前就再也没能合上过。
  下一个和我说话的人是我的铁哥儿们郑植,他是我们“吃喝委员会”的常务主持委员。
  “未雨,”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星期五去我那儿喝酒。”  “行,我带一瓶‘绍兴花雕’。”
  “什么书?”
  “《离婚指南》。”
  他“喔”了一声又看了我一眼后便走到他的座位上去了。   请原谅,下面我只好把和我打招呼的人的名字告诉你,因为他们的问题总是归结到这本书。我先后遇见了张矛,李盾,杜金,刘浪,还有田小妮。对了,田小妮和我是好朋友。相识两年多,我特喜欢她的清纯,没别的。我人缘挺好,我好交际。当然,报告开始前,不可能所有的人都和我打招呼。
  报告也吸引人。大陆来的社会学家,讲《关于人类之发展和转型的社会以及由此所衍生的两性关系终极后对中国现代化社会家庭和婚姻关系的影响之初步探讨》。这个报告多次被掌声和笑声打断,我记得的就有两次。一次是关于副题:“不愿意你也没办法—结婚离婚咏叹调”;另一次是因为报告人讲到,要有成就感,你们就应该回到属于你们的社会。有的女孩子染了黄头发,涂了红指甲就以为属于“鬼子”一类了,其实,用我小女儿的话说称其量也不过是“二鬼子”。万变不离其宗,孙悟空再变也是猴。中国人再变也是中国人。
  报告的时候,总有观察我颜色的眼睛,我觉得蹊跷,便用微笑去冲击他们的目光。后来,我索性离开了报告厅。
  接下来的事情都发生在这个周末,也就是说紧接著的这个周末。我提著一瓶精装花雕来到郑植的家的时候,我的另外两个哥们儿庄严和杜金都已到达。他们好象在议论著什么。家里没有女人和孩子。
  “未雨,今天你不准胡说八道。”大哥郑植说。
  “是,大哥,我今天一本正经。”
  于是,我们一如既往地从四瓶中的第一瓶喝起。
  我说:“先来点老酒暖暖心。”
  当我们喝下半杯花雕后,大哥便神情严肃地说:“小未,我咸盐比你吃的花生多不?”我把花生赶紧扔到口里点头称是。  “我知道你表面轻松,内心沉重,诗人气质多是痛苦型的。但生活是不能太钻牛角尖的。比如爱情,婚姻。小的时候,有个朋友说,你老觉得香蕉比地瓜好吃,说不定正是由于你没吃过香蕉的缘故。”现在我才知道这是真的。
  没等我插话,庄严便瞪著我的眼睛说:“老郑的意思是说,那些幻想都是吃得太饱后所打的响嗝。女人在家的时候,你嫌她罗嗦,麻烦和没完没了。可她不在的时候你会觉得站也不是睡也不是。两性之间建立一种平衡态需要时间和耐性。”
  杜金接过来说:“你看毛主席和周总理。别嫌周总理事无巨细,可没有周总理,毛主席准睡不好觉。”他总爱瞎比喻。
  “别价,这都哪儿跟哪儿呀!”我挣扎道。
  郑植不理我的碴儿,继续说道:“我有一辆自行车,骑著顺当,就是有点太破。老婆在我生日那天从CANADIAN TIRE给我推了一辆新的。你说我感动不?可这辆□光发亮的家伙不但骑著别扭,还怕被别人偷去。两天后,我仍旧骑我的那辆破车,骑惯了,顺手儿。怕老婆说我不喜欢,我对她说,新的舍不得。这一说,老婆还著实温柔了一番。骑旧车的那种感觉是很独特和温馨的。”
  我赶快说:“来,咱们一本正经地为大哥的不朽的感觉乾杯。”
  我一下子把手中的一杯“西凤”干了个底朝天。后来,郑植告诉我那是一只能装三两的杯子。再后来,我们的谈话,我就记不清了,总之是关于婚姻,家庭和离婚的事儿。我想,这跟我没关系,于是,我做半明半昧的梦。
  那天,我喝的最多,大概有一瓶吧。当他们把我扶向杜金的FORD TEMPO的时候,我拍著郑植的肩说:“大哥,你说婚姻是不是象圣经,首先得相信,再通读,然后多次细读,才能深得要领。”郑植还在点头的时候,庄严说:“歌要听老的,电影要看新的,老婆呢,还是原配的好。”
  星期六,我想去办公室做点事儿。头有点痛。田小妮是那天我办公室所在那层楼的第二个人。那天,她很殷□,给我送过两杯咖啡,三块巧克力,对了,还有香蕉。她和我聊了很长时间。她的眼睛迷人得很。
  “你心神不定,”她说,“不同寻常。”
  “别探索我的内心境界,它莫测高深。如果你站在我的定点上看外面,世界是神颠颠的。比如,你和我谈话,说过的话有一车皮,你能库存多少在记忆里?其实,谈话只不过是锻炼你的舌跟口腔的协调关系。对啦,协调这个词很恰当。一切都要协调,然后产生规律。”
  “每次和你谈话都感觉不同。真的,你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她高耸著胸脯,不断地眨著眼睛,“但我觉得你也别想太多。否则,制造太多的痛苦没有用。其实,你太太是一个很体贴人和富有牺牲精神的女子。现在这样的女子比金子还难找啦。”  我皱了皱眉,因为头还在不断地疼。
  “你怎么了?”
  “头有点疼,昨天喝多了。”
  “别这样表达自己,想开点就没什么了。”她又深情地看我一眼,眼光里包含了女性的温情和柔致。
  那天,我提早走回家去,遇到几个朋友。他们分别主动借给我林达光的《破镜重缘》,李瑟的《我这样看太太》和王恒乙执导的《别离婚》录相带。
  回到家里,太太两眼红肿地坐在沙发上听姜育恒的“我的心没有回程”。
  “怎么了,又伤感了?”我问道。
  我拉著她的手,她的手是冰凉的。我感到我的心往下沉。我不知道我的手为什么是热的而她的手为什么是凉的。如果世界是一个恒温的话,比如说,25°C,是否人就不会发疯,不会有强奸,不会有眼泪。
  当我愣愣的时候,太太悄然地把我的书包拿开。她发现了两本书和一盘磁带,顿时泪如雨下。
  “我一直以为你是爱我的……”她断断续续不成句子。我心里很难过:“难道你现在怀疑了吗?”
  “还用我说吗?你都借了些什么东西。还有你最近在读什么书,你根本没有告诉我。”
  她越哭越伤心,我越来越沉重。我把她揽在怀里,想告诉她世界是无可奈何的,人间的故事都不过是误会构成的。我有种被愚弄的感觉,但我无法愤怒,我心存感激。
  “关建打电话告诉我了,”太太又伤心起来,“我也知道田小妮是一个不错的女孩……”
  我紧紧地拥著太太,想对她说,别把它当回事儿,你越把它当回事儿,它就越是一回事……
  当老板把一本WHITHAM的书放在我的办公桌上的时候,我突然从半明半昧的梦中醒来,对不起,这个故事于是没有了结尾。
  其实这全是我幻想出来的。如果你耐著性子已经读到这里的话,你发现你上当了。不过,我不是想存心欺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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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帮忙断断行?读着太累。 - 风清扬 (0 bytes) 10:26:06 12/11/98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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