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孽·异客·墓地 by流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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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采购员 于 December 24, 1998 13:55:05:

送交者: 采购员 于 December 23, 1998 09:06:05:

正是新英格兰秋叶绚烂的季节,从我投宿的旅馆的窗子望出去,满坡是朦胧
雨雾中层次依旧分明的赤橙黄绿,庭院的小径上则沉静地铺着浅浅一层被雨打落
的叶子,草却翠绿得夺目,全然不睬季节的变换。我的思绪很纷乱,象打在窗上
又匆忙滑落的雨珠,沉积到记忆里。

(一)"罪孽"的根源

  并不很喜欢中世纪的宗教美术,原因是自己知识太过浅薄,对圣经里描述的
故事甚至够不上一知半解。名画倒是看过不少,留在记忆里的却只是一些凤毛鳞
角了,然而有那么一幅画,虽非名家所作,却让我经常想起。

  画面是一棵树干,左右长了若干树枝,每个树枝上都挂着一个基督受难的十
字架,树枝空隙处依年代画着"大事记",每件"大事"都仰望着受难的基督。
寻着罪孽深重的人类的足迹,从树顶探索到树根,该是植根的土壤的地方,横贯
画面的是亚当和夏娃的故事,到这里你就挖掘到了人类一切罪孽的根源。

  这个画面一直伴随着我当时在欧洲的旅程,不知道这种被渲染的罪过意识对
西方文明究竟有多大影响。后来在梵蒂冈博物馆看到米开朗基罗的杰作西斯庭壁
画时,我便想,这位仰面作画多年以致脖颈僵硬的大师,当年究竟是凭着对艺术
的执着,还是对宗教的虔诚去完成这些壁画的呢?

  有罪而似乎无悔的人们一代代重复着他们的老祖宗亚当和夏娃的游戏,然后
挤到天堂的门口等待通行证。罗马圣彼得教堂里圣彼得铜像的脚已经被善男信女
们摸得光可鉴人棱角皆无──他老人家是天堂的守门人。

  也有寂寞于游戏之外的。记得那天我赶到罗马西班牙广场时已经过了教堂的
参观时间,好心的看门人见我徘徊在门口就破例给我开了门。教堂里光线极暗,
好不容易适应了,便看到一位素衣的修女静静地跪在祭台前祷告。我也停了脚步,
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又慢慢退出。教堂外正是夕阳西下时分,远处教堂的圆顶折
射着璀灿的金黄,眼前著名的西班牙台阶上坐满了说笑的年轻人。

(二)异乡异客

  常常一个人出门,投宿一家或陌生或熟悉的旅馆,常常清晨醒来懵懵懂懂不
知身在何处。家的概念在颠簸和风尘中变得模糊,所余的故乡情结在这种时候全
靠胃肠支撑着──好几天没吃中国饭了,去找中餐馆!

  在巴黎住的地方被大小餐馆包围着,一到傍晚八点左右就华灯初上,热闹非
凡,然而附近中餐馆却不多,好不容易撞到一家,就带着辘辘饥肠闯了进去。

  正在瞬间里尴尬着不会讲法语便不知该讲国语还是英语,老板娘已经在热情
地招呼了:"是中国人吗?请这里坐吧!"叫人好不释然。老板也是大厨,菜做
得很精致,茶也极清香。聊着便知老板娘一家早年从香港来,在巴黎三十年了,
女儿在首饰行,儿子在学艺术,闲时来餐馆帮忙。他们一家常回香港,也去过美
国。她说在美国开餐馆太辛苦,不像在巴黎,早上晚起,下午午休,每年还关门
度假数日,不胜快活。"人活着就得想得开",她末了这么总结,很满足地笑着。

  当我怀着同样的心情跨进意大利比萨的一家叫"新中国"的小饭馆时,所受
的礼遇又完全不同了。

  服务的小姐很年轻,讲标准的普通话,然而面无表情。我很客气地请她给推
荐一个菜,她非常不耐烦地甩了一句:"我怎么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令我好生
奇怪的是她好像对别的客人都还热情,对我这唯一的中国人却态度恶劣。匆匆吃
罢,拔腿出门的时候,"新中国"的录音机转了台,里面飘出一支轻柔的国语歌,
是前几年流行的"同桌的你"。小姐为我同样不耐烦地结帐时,歌正唱到"谁将
你的长发盘起,谁为你做了嫁衣……"我突然有个很怪的念头:她也有长发呢,
她喜欢这支歌吗?

  比萨的斜塔像是快倒了。那座城市别的就没什么可看的了,但那里的桂花似
乎不少,时而扑面而来的花香带着久违的亲切,把我拉回到一些遥远的旧事里。

(三)墓地

  去巴黎拉雪兹神父公墓的那天也是阴雨,墓地人很稀少,在入口处有几个人
在研究墓地地图。这公墓很大,像一座异域的小城,有许多纵横交织的街道,道
边绿树成荫,与真正的城市不同的是它的住户。几百年前的老宅子自然是古典式,
有的甚至有歌特式的尖顶,近几十年的新建筑则多采用现代派的格局,用大理石
筑成一些形态各异的碑台。埋藏在这里的有很多名人,比如巴尔扎克,萧邦,奥
斯卡·王尔德。一百四十七位巴黎公社社员的墓碑矗立在墓地的一侧,是一面简
单的墙。有几位前辈的南洋华侨也安眠在这里。

  留在印象里的还有一扇很讲究的墓屋的门,上面装着扣门用的铜环,我禁不
住好奇,上前用手摸了摸,是真的铜环,带着凉意,透着挽留的无奈。

  后来在法国亚耳去过一处古罗马墓地,那是真正简单的,清一色的长条形石
棺,没有丝毫雕饰。诸多石棺沿着墓地中心大道摆列两侧,棺壁上面长着暗绿的
苔藓。从路的尽头望去,这些石棺像是供人走累了歇脚的长桌椅。

  亚耳是梵高生活过的地方,他在这里曾经疯狂的作画,后来精神失常,被当
时的亚耳人所唾弃,离开亚耳后不久他自杀而死,留下了很多色彩绚丽的以亚耳
为背景的油画,至今以明信片的形式布满这里的大街小巷。他的墓不在亚耳。

  新英格兰也有不少墓地,我现在住的旅馆外面就是一处,墓碑整整齐齐地朝
同一方向排列。藏在这里的都是当地的亡者,最年长的有九十几岁,最年轻的只
有三天。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我也很快就要告别这里的秋色,回到温暖的南方了,再
来时,这里该是落雪的季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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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夏娃若有罪,哪儿来今日全人类?回想过去千万年, - 耍耍 (116 bytes) 18:01:56 12/23/98 (2)
哇!开口就"湿".您真厉害! - 采购员 (0 bytes) 18:49:52 12/23/98 (1)
采购员休谬夸奖,耍耍其实爱张狂;随便几句顺口溜, - 耍耍 (18 bytes) 19:16:46 12/23/98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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