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红墙 于 January 23, 1999 04:39:15:

送交者: 红墙 于 January 17, 1999 07:12:49:

　　　　　　　　　　　　　　　外公

我外公就是俺姥爷．俺是山东人，俺姥爷是江苏人．但他是苏北人．
真正的江苏人都知道苏北人和山东人是近邻，过去穷的程度差不多，
现在富的程度也差不多．所以姥爷和爷爷做了亲家是可以理解的．

外公的故事并不是很多，想起来写他，是想起来二姐小时候的一件
小事．二姐五六岁时，跟外公到河边去玩，玩累了，让外公抱．外
公背上她，叹息到：＂孩子啊，现在姥爷背你，长大后你背不背姥
爷呢？＂二姐咯咯地笑：＂我长大了，你早就死了．＂

二姐长大了，结了婚有了孩子，外公还没有死．她背着孩子回娘家
时，外公就说这个笑话给大家听，二姐脸上泛红，但依旧咯咯地笑．

外公和外婆年轻时就感情不合．据说是因为外公比较懒惰．当然，
天下就没几个比外婆还要勤快和嘴狠的人，所以大家都同情外公．
既然年轻时吵吵闹闹也生了好几个孩子，大家想：年纪大了也许会
好起来．谁知相反，过了银婚金婚，孙子辈的都已结婚生子，他们
竟无法住在一个屋檐底下了．有次外婆与外公在我家，因了什么事，
外婆立刻开始数落外公，里里外外几个小时不停口，外公一气之下，
离家出走半夜不归．害得全家出动．外婆住了口，但外公却发誓不
见外婆了．三个女儿家轮流住，跟打游击似的．外婆若想从三姨家
到我家来，我妈必须前一天将外公送到二姨家去．

我的记忆里，外公一直十分孤单．他很少说话，不管是春夏秋冬，
常常会守着炉子抽烟．那时我们用的是蜂窝煤，上面放一把水壶．
老人起床早．早上五六点钟，我迷迷糊糊到厨房找水喝什么的，
总见着外公一根长烟袋在手，眼盯着炉子上的水壶或水壶的方向．
炉子里闪着点点微光．尤其冬天夜长，微光中的外公就成了永远
不变的景．

我一直想知道外公天天坐在炉前想的是什么，但外公不讲，连对
妈妈也不说．外公说得话可以掰着手指数．

外公是木匠，年青时考这手艺养一家子人．后来跟着女儿进了城
就不做了．在家里闲的无聊，把几块木头敲敲打打做成了饭桌和
板凳．结果桌子板凳都结实，一用十几二十年，到扔的时候也没
有坏．

外公喜欢出去到街上．他不说出去干什么，家里人也不知道．后
来，我们在街上碰到，见他和一两个老头子蹲在路边抽烟，许久
许久也不见他们说上一句话，只是各自＂叭嗒叭嗒＂地抽着自己
的烟．

妈妈有时候说外公：＂年纪大了，外面风大，就不要出去了．＂
外公不吱声，坐家里一会儿，发呆．看外面．见妈妈上班去了，
就溜出去，见老头子，点点头，又开始＂叭嗒叭嗒＂地抽烟，很
默契，很快乐．

到了七十岁，外公谈到死．他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
己去．我哪里躲得过？＂妈妈说他老迷信，孔子七十三岁死，孟
子八十四岁死，你就一定要在那个年龄去？

外公七十三岁时，肺气肿一下子加重，非让妈妈把他送回老家去，
连寿衣也做好了．不知是家乡的空气好还是时候未到，过了年，
外公又好好地回来了．妈妈让他戒烟．外公十分动情地说：＂就
这个伴了，生啊死啊的就由它吧．＂

话到这个地步，妈妈哪里还敢再说．

外公死在二姨家，享年八十四岁．他是半夜走的，没有任何挣扎的
痕迹．也没有任何人在跟前，只有跟了他几十年的老烟袋．

听到消息时，我在北京．外公在炉火微光中的背影一下子浮现眼前，
久久挥不去．我知道我永远不可能知道外公在炉前想些什么了．
红墙
１９９８．６．１３
于新泽西

附和一句
送交者: 转儿 于 January 17, 1999 07:23:58:

回答: 梦见外公，贴一把 由 红墙 于 January 17, 1999 07:12:49:

我的外公去世不到百天，算是喜丧，89岁。

我爷爷去世早，我当时3岁，印象不很深
我奶奶87年去世的
奶奶一直把我带大的
她的去世，我非常非常悲痛，甚至在睡梦中
和骑车时，眼泪都不知不觉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