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采购员 于 January 29, 1999 09:52:52:

送交者: 采购员 于 January 26, 1999 07:08:30:

4 亿 美 金 和 一 个 灵 魂
我 在 美 国 柏 克 莱 念 博 士 的 时 候，
结 识 了 一 位美 国 好 友 约 翰。 他 的
太 太 非 常 和 善， 常 邀 单 身 汉的 我
到 他 家 吃 晚 饭。 有 一天， 我 在 一
家 旧 货 店 见了 一 个 高 高 瘦 瘦 的 瓷
娃 娃， 低 着 头， 一 脸 忧 郁。我 买 下
来 作 为 礼 物 送 给 了约 翰 夫 妇， 他
们 大 为 高兴， 告 诉 我 这 是 西 班 牙
Liadro 娃 娃， 这 家 名 牌 公司 的 娃 娃
个 个 又 高 又 瘦， 也都 带 忧 郁 的 表
情。 他们 一 直 在 想 要 有 这 么 一 个
娃 娃。
　 　 我 们 先 后 拿 到 博 士 学 位 后，
各 奔 前程， 约 翰作 感 测 器 研 究，
毕 业 后 不 久 就 自 己 开 了 一 家 公
司， 用 感 测 器 做 防 盗 器 材。他 很
早 就 用 电 脑 设 计， 生 意 越 来 越
大， 成 为 美 国 最 大 的 保 安 系 统
公司 的 老 板。 由 于 中 东 问题， 美
国 飞 机 好 几 次 被 恐怖 分 子 劫 持，
约 翰 得 到 了 大 宗 合 约， 替 机 场
设 计安 全 系 统。 这 时， 约 翰 的
身 家 已 达4 亿 美 元。
　 　 有 一 年 圣 诞 节， 我 去 拜 访
他， 才 知 道 现 在 的汽 车 防 盗 系
统 几 乎 都 是 他们 的 产 品， 使 我
印 象 最深 的 是 一 种 信 号 产 生 器，
体 积 极 小， 孩 子 带 了，父 母 永 远
可 以 知 道 他 在 哪里， 我 也 发 现
美 国 很 多监 狱 都 由 他 们 设 计 安
全 系 统， 以 防 止 犯 人 逃 脱。
　 　 那 天 大 雾， 约 翰 开 车和 我
一 起 到 他 家 去。 那里 是 纽 约 州
的 乡 下， 全 是 有 钱 人 住 的 地
方。 约 翰的 家 拥 有 很 大 的 庄 园，
没有 围 墙， 但 有 三 层 红 外线 的
保 护， 除 非 乘 飞 机， 否 则 绝 不
可 能 闯 入 的，如 果 硬 闯 的 话，
不 仅 附 近的 警 卫 会 知 道， 家 里
的
挪 威 纳 犬 也 会 大 举 出 动。
　 　 约 翰 的 太 太 在 门 口 迎 接
我， 分 外 高 兴。 一 进门， 迎 面 而
来 的 就 是 一 个 明 朝 的 青 花 瓷
花 瓶， 花瓶 里 插 满 了 长 茎 的 鲜
花，
后 来 才 发 现 约 翰 夫 妇 爱上 了 明
朝 的 青 花 瓷， 连 浴 缸 和 洗 脸 盆
都 是 从 日 本订 做 的 仿 制 青 花 瓷。
　 　 这 座 豪 宅 安 静 至 极， 当 然
有 极 为 复 杂 的 安 全系 统， 我 发
现， 入 夜 以后， 最 好 不 要 四 处 走
动， 恐怕 连 到 厨 房 里 拿 杯 水 喝 都
不 可 能， 必 须 打 电 话 给主 人， 由
他 解 除 了 系 统，才 可 以 去。
　 　 约 翰 唯 一 的 女 儿 在 哈 佛 念
书， 那 一 天 要 开 车回 来， 到 了6 点，
还 没 到家， 他 们 夫 妇 都 有 点 不
安， 原 来 这 个 女 孩 子 厌 恶 有 钱
人 的 生 活 方 式， 开一 部 老 爷 车，
也 不 肯 带 移动 电 话， 他 们 担 心
她 的老 爷 车 会 中 途 抛 锚。
　 　 我 们 一 直 等 到8 点， 才 接 到
女 孩 子 的 电 话， 果真 她 的 车 子 坏
了， 她 现 在 在 人 家 家 里， 要 约 翰
去接 她。
　 　 约 翰 要 我 一 起 去 接 他 女 儿，
雪 已 经 下 得 很 大了， 她 女 儿 落
脚 的 地 方 是一 幢 小 房 子， 屋 主
是 个年 轻 的 男 孩， 一 脸 年 轻 人 的
稚 气。 他 女 儿 告 诉 我们， 车 子 坏
了 以 后， 就 去呼 救， 没 有 想 到 家
家 户户 都 装 了 爸 爸 公 司 设 计 的
安 全 系 统， 使 她 完 全 无计 可 施。
总 算 有 一 家 门 口有 一 个 电 话，
可 是 屋 主坦 白 地 告 诉 她， 屋 主 本
人 是 一 个 弱 女 子， 在 等 她丈 夫
回 来， 不 敢 放 她 进去， 因 为 她 不
知 道 会 不 会受 骗。
　 　 他 女 儿 说 当 她 被 拒 的 时 候，
她 相 信 家 家 户 户都 在 放 圣 诞 音
乐， 圣 诞 节 应 该 是 充 满 了 爱 与
关 怀的 日 子， 可 是 她 却 被 大 家
拒 于 门 外。 她 最 后 找 到了 这 一 座
又 破 又 旧 的 小 房 子， 知 道 这 座 小
房 子 是不 会 用 安 全 系 统 的， 果 然
这 位 和 气 而 友 善 的 屋 主接 纳 了 她。
　 　 年 轻 的 男 孩 子 一 面 给 我 们
热 茶 喝， 一 面 发 表他 一 个 奇 特
的 看 法， 他 说 家 家 户 户 都 装 了
安 全 系统， 耶 稣 会 到 哪 里 去 降 生
呢 ？ 可 怜 的 圣 母 玛 利 亚， 可 能
连 马 槽 都 找 不 到。
　 　 约 翰 听 了 这 些 话， 内 心 受
到 触 动， 他 一 再谢谢 这 位 好 心
的 年 轻 人， 真 诚 地 邀 他 一 起
吃 晚 饭，年 轻 人 立 刻 答 应 了。
我 想起 我 年 轻 的 时 候， 也 是如
此， 从 未 拒 绝 过 任 何 一 顿 晚 饭
的 邀 约。
　 　 晚 餐 摆 在 一 张 长 桌 上， 夫 妻
两 人 分 坐 长 桌 的两 端， 一 位 脸 上
没 有 表 情 穿 制 服 的 仆 人 来 回 送
菜， 每 一 道 菜 都 是 精 点， 每一 种
餐 具 更 是 讲 究 无比， 可 是 我 想 起
当 年 我 们 在 约 翰 家 厨 房 吃 饭 的
情形， 我 觉 得 当 年 的 饭 好 吃多 了。
　 　 约 翰 的 女 儿 显 得 有 点 不 自 然，
那 位 年 轻 人 却是 最 快 乐 的 人， 有
多 少 吃多 少。 吃 完 饭， 已 经10点 了，
约 翰 的 女 儿 将 年 轻 人 送 走 了。
　 　 我 却 有 一 个 疑 问， 那 些 可 爱
的 瓷娃 娃 到 哪 里去 了 ？ 我 不 敢 问，
因 为 答 案 一 定 是 很 尴 尬 的。
　 　 第 二 天 约 翰 送 我 到 机场。
下 了 汽 车， 他 无 意碰 到 另 一 部
汽 车， 立 刻 警 铃 大 作， 这 又 是
他 的 杰作， 自 作 自 受 地， 我 们 假
装 没 在 意， 可 是 我 看 到他 一 脸 不
自 然 的 表 情。
　 　 他 也 无 法 送 我 去 候 机 室，
安 全 系 统 规 定 送 客者该 留 步 了。
　 　 一 年 以 后， 我 忽 然 在《 华
尔 街 日 报》 上 看 到一 则 消 息，
约 翰 将 他 的 公司 豪 宅 卖 掉 了，
得 了4 亿多 美 金。 他 在 记 者 会 上
宣 布， 他 留 下 一 个 零 头，用4 亿
美 金 成 立 一 个 慈 善基 金 会， 基
金 会 的 董 事们 全 是 社 会 上 有 头
有 脸 的 人， 他 信 任 他 们 会 操 作
好 的。
　 　 几 天 以 后， 约 翰 夫 妇 消 失
了， 他 的 亲 人 替 他们 保 密， 他 的
女 儿 已 和 那个 年 轻 人 结 了 婚，
到 非洲 去 帮 助 穷 人 了。 这 位 科 技
名 人， 就 此 失 踪 了。
　 　 可 是 我 有 把 握 约 翰 会
找 我 的， 因 为 我 们 的 友谊 比 较
特 别。 果 真 我 收 到 他 的 信 了，
他 告 诉 我 他现 在 住 在 英 国 一 个
偏 远 的乡 下， 这 里 没 有 一 家 人
用 安 全 系 统， 他 给 我 他 的 电 话
和 地 址， 可 是 他 故意 不 给 我 他
的 门 牌 号 码，他 说 我 会 找 到 的。
　 　 借 着 去 英 国 开 会 的 机 会，
我 与 约 翰 约 好 了 去看 他。 我
找 到 了 那 条 小街， 看 到 一 幢 像
旧 货 店 的房 子， 落 地 大 玻 璃 窗
台 上 放 满 了 可 爱 的 瓷 娃 娃，我
想 起 约 翰 夫 妇 喜 欢 瓷 娃
娃， 决 定 进 去 买 一 个 送他 们，
没 有 想 到 当 我 抬 起 头 来 的 时 候，
我 看 到 约翰 在 里 面， 原 来 这 是
他 们的 家， 他 们 的 家 完 全 对
外 开 放， 又 放 满 了 瓷 娃 娃。
　 　 约 翰 的 家 比 以 前 的 豪 宅
小 太 多 了， 据 他说，这 座 小 房 子
比 当 年 佣 人 住 的 房 子 还 小。
他 们 已 把明 朝 青 花 瓷 器 捐 给 了 纽
约 的 一 家 博 物 馆， 夫 妇 二人 认 为
人 类 文 明 的 结 晶， 应 该 由 人 类 全
体 所 共 享。
　 　 他 们 的 后 园 对 着 一 大 片 森
林， 他 们 所 面 对 的山 谷 由 英 国 诗
人 协 会 所拥 有， 他 们 不 会 开 发 这 片
荒 原 的， 英 国 人 喜 欢 荒 原， 约 翰
夫 妇 也 养 成 了 在荒 原 中 散 步 的 习
惯。
　 　 约 翰 告 诉 我 为 什 么 他 最 后
决 定 放 弃 一 切。 他的 公 司 得 到 了
一 个 大 合同， 改 善 整 个 加 州 监 狱 的
安 全 系 统， 他 发 现 了 加 州 花 在 监
狱 上 的 钱 比 花 在教 育 上 的 还 多， 而
他 呢 ？他 越 来 越 有 钱， 却 越 来
越 像 住 在 一 座 监 狱 里 面。 美 国 人
一 向 标 榜“ 自 由和 开 放” 的 社 会，
其 实 美国 人 却 越 来 越 将 自 己 封
闭 起 来， 越 来 越 使 自 己 失 去 自
由。 约 翰 决 心 不 再拼 命 赚 钱， 只
为 了 找 回 失去 了 好 久 的 自 由。
　 　 现 在 约 翰 夫 妇 在 附 近 的 一
家 专 科 学 校 教 书，约 翰 教 线 路 设
计， 学 生 所设 计 出 来 的 线 路 经 常
得奖， 他 捐 了 很 多 钱 给 这 所 学 校，
使 这 所 学 校 有 很好 的 图 书 馆 和
实 验 室， 他太 太 在 那 里 教 英 文。
　 　 约 翰 告 诉 我 他 们 两 人 的 薪
水 就 足 足 应 付 生 活了， 因 为 他 们
生 活 得 很简 单， 平 时 骑 自 行 车 上
班， 连 汽 油 都 用 得 很 少。
　 　 当 我 们 坐 下 来 吃 晚 饭 的 时
候， 我 才 发 现 我 的那 座 女 孩 瓷 娃
娃 放 在 桌 子 中 间， 他 们 当 时 念 书，
舍 不 得 丢 掉 那 些 瓷 娃 娃，可 是 替
他 们 设 计 内 部 装潢 的 设 计 师 不 让
他 们 摆 设 这 些 不 值 钱 的 东 西，
现在 那 些 值 钱 的 东 西 都 不
见 了， 不 值 钱 的 瓷 娃 娃 又
出 现 了。
　 　 我 总 算 吃 到 了 我 当 年 常 吃 到
的 晚 饭， 也 重 新享 受 到 约 翰 夫 妇
家 中 的 温 暖。
　 　 约 翰 送 我 去 火 车 站 的 路 上，
他 告 诉 我 他 还 有一 些 钱， 他 的 女 儿
不 会 要他 的 这 些 钱， 等 他 和 太
太 都 去 世 了， 他 的 钱 就 全 部 捐 出
去 了。
　 　 我 说 我 好 佩 服 他， 因 为 他 已 经
捐 出 他 的 全 部所 有， 他 忽 然 一 笑，
告 诉 我 他 仍 有 一 样 宝 物， 没有 捐 掉。
我 对 此 大 为 好奇， 问 他 是 什 么， 他
说 是他 要 卖 一 个 关 子， 他 用 一 张 小
纸 写 了 下 来， 叫 我等 火 车 开 了 以
后 再 看， 上面 写 的 是 他 不 会 捐 出 去
的 宝 物。
　 　 当 我 打 开 了 那 张 纸， 看 到 纸 上
写 的 是“ 我 的灵 魂”。
　 　 ( 摘自《 深 圳 青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