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的你之四:亚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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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宛云 于 February 01, 1999 09:40:56:

送交者: 宛云 于 January 30, 1999 08:38:29:

同桌的你之四:亚兰

宛云

我和亚兰既不同级也不同系。有一天傍晚,我买饭回来,刚进楼
道,就听到一阵畅怀大笑,那笑声发自丹田,荡气回肠,不知什
么样的女孩才能笑成这样,与这笑声擦肩而过的人肯定会被感染
,我忍不住回头去看,当时,就有人介绍,这是外语系的亚兰。

亚兰是山东人,身高马大,人很热情,总爱睁大一双眼睛,对
所有问题都冠之以:“是吗?”“真的?”满眼都是鸿蒙太初
的好奇,其实,等你回答时,她早不知把话题转哪儿了,那是
她的感叹词,相当于今天的“哇赛”。

那年,我有一个亲戚在学校执教鞭,分了一间房子闲置,就搬
去住。正巧亚兰也在那座楼上,出出进进总会碰面,亚兰的宿
舍便成了我三天两头必要光顾的地方。

亚兰巴掌大的屋,一进门就是满墙的贺卡,不知道的会以为进
了贺卡专卖店。墙上还有一张洋哥洋妞拥抱在一起的大幅彩照,
小男生看了会拘紧脸红,我至今还记得那妞儿的眼神,很世纪
末,很COOL,挂在亚兰常常掀起笑声的屋子里,反差极大。

亚兰和我一样都是上选修课比上必修课认真的人。她喜欢算命,
那是她的第二学业,案头上除了6大本《现代英语用法词典》就
是《易经》、《手相与面相》等,算命的话题能把她从最火烧
眉毛的事情里拽出来,她常常手里掂着几枚硬币,念念有词地
随手一抛,这边就忙着翻卦书,什么“九二,见龙在田,利见
大人”,什么“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脸色随卦相而变,
好卦就是一阵朗朗大笑,笑得满室阳光震荡,坏卦就唉声叹气,
乖乖咙地咚,又走背字了,招谁惹谁了?她算自己的婚事要过
30才有眉目,30之前绝对没戏,就这卦闹的,亚兰对男生一概
无视性别,有人主动进攻,她则坚壁清野,认定了谈也白谈,
投入半天,没有收成,违反经济学原则。我那时恨透了这类经
济学原则,觉得那是用最小的付出得到最大利益的赚便宜学问,
太急功近利。而她却坚信算命能让人少走好多弯路,要是懵着头
瞎碰乱撞一不留神就“忽剌剌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灭”了,
那时再修改,悔之晚矣。

亚兰的固执常让我哭笑不得,这《易经》是变化的学说,易者,
变也。到她这儿怎么整个成了一死理?要是人的命运都这样胡乱
撒把硬币就定了,那人一生下来就撒上一把,然后像进不进大观
园都“痴”心不改的刘姥姥那样守多大碗吃多大的饭算了,还头
悬什么梁,锥刺什么骨?

呜呼!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霄汉泥涂,无非前定,乘除加
减,上有苍穹。砖儿何薄?瓦儿何厚?萝卜白菜也好,甲鱼牛蛙
也罢,嘻嘻,都在老庄那儿“齐彭殇,一死生”了,栈道陈仓横
竖都是一个过,心里没鬼,鬼奈我何?算它做甚!我嘲笑她:你
这不是算命,你这是算出个假命来照着过,把真命给耽误了。

亚兰理直气壮得很: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命就那样,该下
到我头上的雨决不会落在你头上。嘿嘿,俺就偷着乐,雨不落也
就罢了,也是老天爷哪天高兴了下钞票,还是均匀点好。

不知算卦与男人是什么关系,亚兰第一恨食堂的饭,第二就恨男
人。我常常被她一顿又一顿教诲着不要相信天下的男人:“男人
没一个好东西。”“真的!”她的语气十分布尔什维克,在斗室
里走来走去,一付过来人的样子:“以后你就明白了。”不解恨
的时候,她还会用手指点着我的额头,用力迸出一个字:傻!

我那时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周围的男人除了老爸就是哥哥,
就算身边有一两个扰乱生活秩序的,也都是从建立良好关系的目
的出发,实在不知男人坏起来会是什么样,令人不解的是亚兰也
是福窝里长大的,为什么那么恨自己的另一半呢?可看她在男人
面前哈哈一笑也是四海一家皆兄弟的样子,很讨人喜欢的呀。我
得意地看出她在暗恋自己的师兄,虽然那人逃到大洋彼岸混绿卡
去了,但亚兰还是一有风吹草动就“疑是故人来”,一说起师兄
,“男人不是好东西”的硬茧,就让她那温柔的表情给咬破了。

那时的我在亚兰眼里确实很傻,她诬陷我无知得不知这险恶的世
界上诞生过原子弹,还对不止一人散布此谣言,害得我有一阵老
要验明正身:谁不知世道险恶?李东宝在《编辑部的故事》里早
就说了,这人一生下来容易吗?打在胎里,就随时有可能流产,
当妈的一口烟就有可能畸形,好容易扛过10个月出来了,一不留
神还得让产钳把脑袋夹扁了。嘿嘿,都躲过去了,小儿麻痹、百
日咳、猩红热、大脑炎又在前面等着,哭起来呛奶,走起来摔跤
,摸水水烫,碰火火燎。钙多了,不长个,钙少了,罗圈腿,总
算混到会吃饭能出门了,赶上个灾都是九死一生···更不用说
这天上下雹子,地上跑汽车,是个阴暗角落就躲着个坏人了···

亚兰还是笑我在真空里长大,不可救药。天天算命,机关算尽,
这丫头对世事有可能了如指掌,而我混混沌沌,就算是包装有问
题,也不能连原子弹都不知道啊,谁会相信?

那段时间,我晚上没事就去敲亚兰的门,她惯常将一黑黑的铁锅
放在炉子上,浅浅倒一圈油,不知从哪个角落抓出一把小玉米,
撒进去,盖上盖,不一会儿,就听到劈劈啪啪的声音,等玉米和
锅盖一阵短兵相接平息后,猛一掀,哇,好香啊,那样的冬日,
我们守着一大锅蓬松的玉米花,吃出了金味银味。

那时同楼还有一个女孩叫罗韵,主攻张爱玲,我们三人常在一起
憧憬人生。罗韵人很冷漠,一付病样子,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她
们两人对敲门的反应。罗韵是闷在嗓子里的一声:谁啊?声音低
哑、含混,像是在李清照的词里泡久了还没缓过神来,开开门,
冷艳袭人,白床单一尘不染,桌上的药,毫无装饰的墙,都透着
对生活的拒绝,罗韵爱锁愁眉,人也比黄花瘦。与她相反,亚兰
则是一叠声脆脆的:来啦,来啦。开开门,刚刚吃过白菜荷包蛋
面,满屋香气,亚兰面色红润,一头飘逸的秀发如瀑布飞流直下,
一见面就拍着膀子哈哈大笑,好像终于迎来了念念在兹的风雪夜
归人。

那时,我们三人厌恶透了17号楼的日子,那楼同张国立和剧雪主
演的《混在北京》里面的筒子楼一样,黑鼓咙咚,两边都是堆积
的杂物,与人走个对面也看不清是谁。我们相约哪天一起“胜利
大逃亡”,天涯海角管它去哪儿,后来,亚兰去了纽约,罗韵远
嫁欧洲,而我也终于告别了那段筒子楼生活,同时告别的还有带
给我们欢笑和眼泪的校园。

亚兰的信时断时续,有时阳光灿烂,有时阴雨连绵,去年收到她
一封信,情绪极低,说自己还未谈婚论嫁,就在帝国大厦旁边上
班,但那演绎过几场爱情故事的凌云之物却从来没心情上去过。
她说,宛云,你能想象出我过的什么日子吗?

帝国大厦,《西亚图不眠夜》里TOM HANS和MAG RYAN最后相聚的
地方,TIME TO REMEMBER中加里·格兰特与他的恋人失之交臂的
地方,亚兰每天看着它,却没心情上去,我好替她难过,真希望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男人会在那里约她,爱她,指给她看天上的星
星,它们多半又大又亮,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有浮云遮掩。

亚兰,人活一世,有些东西是不必早早知道的,我们又没有橡皮
擦,可以把那些不该发生的故事擦去,还是让生活把该上的菜给
我们上齐吧,是甜、是酸,是苦、是辣,且拿起刀叉,吃它下去,
知道杏仁茶的做法吗?“所用为甜仁,然必搀入苦仁数枚,以发
其香”,生活也一样啊,一点苦味,一点毒性,一点逆反····
与人生都是极有益的,生活也像酿酒,陈了才香,各种东西一搭
配,反而可以端上来给正宴压杯。

亚兰,不管你如何怀念旧日的时光,那日子也不会再回来了,要
是你还念我的好,无意中看到这篇涂鸦,嘘!请高抬贵嘴,别一
激动把我顺口给叫出来,好吗?你若真忍不住叫出来了,也一定
是一付又见到亲人的表情,那就加点背景音乐吧,姜文在《北京
人在纽约》里开着车扯开嗓子狂吼过《翻身农奴把歌唱》,就它
了:

嗳···
是谁帮咱们翻了身,
是谁帮咱们做主人,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坏了,串人家《国际歌》上去了,嘻嘻,别笑,不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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