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与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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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采购员 于 February 02, 1999 18:13:18:

送交者: 采购员 于 January 30, 1999 21:44:28:

考察与投资
程峰

安顿好新家的当天晚上,房门外传来了熟悉的乡音:“阿拉同乡来啦,今后呐有道伴
了。”只见一位矮矮的老头笑嘻嘻地站在门口,瘦削的上身套一件银灰色的羊绒衫,里
边雪白硬领衬衫。下面黑色的毛料裤笔挺,皮鞋擦得锃亮,稀疏的头发,脸色灰暗无光,
乍看,就像一位大陆在还发挥余热的离休老干部。
我忙请他进来,泡了杯家乡的碧绿春捧给他。常言道,银亲戚不如金乡邻,我们刚来
人生地不熟的,确实要向老美国请教请教。
老万他手捧着碧绿春茶,感慨地说:“四年了,没吃到过如此好茶。”
相互亲热地聊了起来,老万他说:“美国天天有机会,处处是陷井,你们年轻又有技
术,将来有前途,我呐,人老珠黄不值钱,又不会外语,真是一言难尽,想不到,当年
我在上海是条龙,而今在这里如条虫。”
老万这条虫生活爬得颇艰难,父子二人,儿子在读书,他在衣厂做勒骨(烫衣)工,来
回要三小时地铁,每月仅八百元收入,扣去三百伍拾元的房租,还要贴贴老相好,这位
绿卡族真是度日如年。当有一天清晨我从外州回来,碰到老万他裹着一件旧滑雪衫,穿
条牛仔裤,脚上穿着球鞋,手上拎着带有饭菜的塑料袋,脚步匆匆,不伦不类,就像一
家倒闭厂的看门老头。
当年的老万曾是上海某公司的供应科长,照片上的他,红光满面春风得意的神态俨然
像一位老板,来到美国,半年里大西洋赌城毫不留情地把他带来的美元吞个精光,打工
又力不从心,儿子穿一条走过不用扫地的大牛仔裤,一撮头发染成蓝色,左耳穿耳环,
对老子就象对儿子一样粗声大气,儿子可能责怪老子的赌运及无能,老万在儿子面前唯
唯诺诺,简直像个灰孙子。这种情景真使人寒心。
老万有个习惯,每天收工回来洗好澡后必然衬衫领带,衣着光鲜,不是走乡邻,就到
街上闲逛。也许这身打扮才能重温他昔日在上海滩的丰彩,给他坎坷的心里上得到些丝
丝安慰。
当我从破旧的七号地铁里钻出来踏上42街时,仿佛来到另一个繁华世界。车如黄龙一
般飞速运行,各种肤色的人们大都穿着风衣,拎着皮箱,步履匆匆,隆冬的纽约寒气逼
人,可那些美女仍裸露着小腿昂首阔步,走过身旁就有一股香气,脚旁成群的鸽子毫不
却生地跳跃着叨食,我抚摸着泛着青铜色的路灯杆,望着街心花园的塑像,真有一种惊
喜若狂的感觉。曼哈顿!在街心花园的长凳上我坐下来抽根香烟,静下来才觉得这不是
梦是真的。我拍着国伟的肩说:“我们苏州人能踏上曼哈顿的寥寥无几,我们可真自豪
了。”
“MACY”商场全美著名,一层又一层的楼面商品满目,但我觉得它没有上海新世界
商场新颖漂亮,风衣都要三百美元左右,一百多元的风衣象大陆的工作衣,波包都要二
百多美元,一般印花的汗衫都要30元左右,那些服务小姐微笑动人招呼客人,好在出门
前姐姐教的I JUST LOOK AROUND(我随便看看)应付过去,否则真尴尬。
望着远处高耸的世贸大厦,我俩信步沿五大道走去,处处高楼,处处繁华,当又到一
街口时,一东方人闪着皮笑肉不笑的脸,回顾左右拉着我说:“要不要金丝猫,就在上
面。”一看就知是皮条客,“NO”,我摇了摇头继续朝二幢擎天大楼走去。
世贸大厦在阳光照耀下格外耀眼夺目,走近一看,整个外墙都用不锈钢构成,站在旁
边真要躺下才看到顶,也不知有多少道门进出,也不知从那儿可到顶上,我们二人沿着
二幢大楼转悠了半天也没有上去(不会英语的苦)。后来坐在二楼的咖啡厅,啃着汉堡包呆
了二小时回去了。直到今天我还上没去过,这是一大憾事。
华盛顿就像宁静的大花园,没有高楼,没有嘈杂,白宫犹如大花园中的豪华别墅,游
客的脚步声敲打着樱桃木的地板上,显得那么悠闲,又那么合拍。
尼加拉瓜大瀑布,气势宏伟,震撼人心,几里外都响彻轰呜传来水意,我也看过卢山
三叠泉瀑布,如果李白形容的“飞流直下三千尺”和尼加拉大瀑布相比,如同小孩撒尿
罢了,只有亲临其境才能真正体会到大自然的“伟大”二字。
服装差价很大,不过美国的款式新颖,做工考究,但只要工价到位,大陆绝对能达到
标准。百货也有差价,同样几十元人民币的百货,美元也要几十元。寻些工艺品更使人
吓一跳,大陆珍珠市场的项链二百多元人民币这里卖到三、四百美元 。由此我们充满了
信心,觉得大有赚头。
看完了用的,我们要去尝尝饮食,虽称不上“美食家”,但对于我来说,当官时天天
赔客人,自己又开过饭店,吃食有些研究,国伟科班出身,特级厨师,三十年厨艺非同
小可,付点投资,吃它几十家纽约有名的中国餐馆。
我们吃过“唐人街”上许多大酒楼“金陵阁”、“花城”、“富豪”、“东云楼”;
法拉盛几家著名的饭店如“东云阁”、“悲翠湖”、“美乐”、“鹿鸣春”也领略,也
尝过许多广东 、福建小馆,吃下来的感觉似乎都是一股带有变味了的广东味,肉既不香
也不臭,海鲜既不鲜也不腥,感觉特别好的是“凤凰楼”的各种菜肴都烧得地道,“鹿
鸣春”的小笼包确实赞不绝口,那清溜虾仁,晶莹透亮,粒粒弹性饱满,似有真功夫。
而有一次在家福州菜馆里点一只滑溜鱼片,端上来的鱼片是用生粉沾着下油锅炸的,
鱼片又厚又腥气,问那位女老板,这叫“滑溜鱼片”,简直沾污了中国菜的声誉。
中国菜讲究的是“色、香、味”,菜名要同实物名不虚实,如我们苏帮菜中“松鼠桂
鱼”,把二斤左右桂鱼开花刀拆鱼骨沾蛋液生粉,下油锅炸,鱼肉翻作呈金黄色,上盆
时,头昂起,中间鱼肉饱出,尾巴起,形状如同松鼠一样再浇上白的虾仁,黄的蛋糕、
青豆、色、香味名俱应到家。还有“百鸟朝凤”,把虾肉剁成桨做成一只只小鸟,中间
是金黄色的童子鸡,造型既好味道又美。
纽约有几家菜馆的菜名很多是生搬硬套。什么“七星伴月”,就是七只凤尾虾围着一
堆左宗鸡,不知星是什么?月又在哪里?还有“海鲜大会”,虾仁、尤鱼、干贝、假蟹肉
加上杂七杂八的蔬菜一锅烧,简直一只大杂烩。
纽约有家菜馆的菜名出世也没有听说过,“金龙戏水”、“踏浪淘沙”、“萤莺操
琴”、“大闹天空”,听了目瞪口呆,更甭提想吃了,不知算是聪明的老板还是糊涂的
厨师,想朦美国客朦自己,只要好听的词都用上去。
“世界日报”上刊有荣获三星级的“小苏州”菜馆,我们幕名而去,说实在得也很想
尝尝家乡人的手艺了,菜馆门口有座牌坊,后来又建有林则徐的铜像,座落在东百老汇
口,当我们说着软脓吴语踏进店堂,一位老太迎上来,热情又甜意,难怪还做领班,我
们说着苏州话时,那老太微笑着叫着“周师付,你老乡来哉”。周师傅从冷间里走了出
来,也是一口家乡话“几位苏州啥地方?”“原来在得月楼做,慕名而来。”周师傅慌不
迭声“楼上请,雅坐。”
周师傅原来也是半路出家,父亲倒是苏州一家著名的熟肉店“陆高荐”出身,移民过
来,继承父业,几十年来“小苏州”菜馆经营得有声有色。他切了一大盆苏州“陆高荐”
的特色菜,酱鸭、熏鱼,我们也点了红烧甩水,走油肉和虾仁豆腐。
周师傅陪在旁边,诚挚的目光一定要我们提提看法,我们望着空荡荡的店堂,冷清清
的场面,国伟坦爽实说:“鸭不是长江黑嘴鸭,卤汁不够多。熏鱼块太厚,要斜块开片,
味才能进入肉中,所以味道厚而不实。”周师傅一听果然高手明言,佩服得很,随便怎
样不肯收钱。而我们是要来美投资,初次相见,怎能落个吃白食的名声?还是付了七折
款。几位老板都要找我们合伙,纷纷上来招呼。
这家“小苏州”一共四人合股,矛盾不断,境况愈下,生意越做越差,先卖给了“上
海梅龙镇”,后来招牌又改为“上海酒家”,今后不知如何命运?
听了周师傅的介绍,方才明白为什么美国的中国菜如此糟糕,许多老板都是当年跳船
的海员,老广东台北县的移民,台湾来的商人,都是半路出家,前十年,只要中国菜馆
开出来,老外就排队,哪有不发财的道理,搞到后来,只要你会翻锅、有几个美金,不
论过去是种田的,砌墙的,做小生意的,都去开餐馆了。反正各种调料按比例混在一起
就是沙司,吃出来味道一个样。中国餐馆就像天女散花一样布满着全美国的各个
TOWN(镇)里,而且生下根发出芽来。
近几年,大陆的改革开放,随着大量新移民和偷渡客的来美,为了生存,中国餐馆相
互竞争,残杀、压低菜价,而物价天天看涨,中国菜的技师水平明显下降,餐馆经营状
况步履艰难,发财的老板越来越少。
来到纽约,一定要去“大都会博物馆”,世界各国的精品会使你惊叹不已,大开眼界。
标价随人意,排队入门,付一元也可以,付十块也不嫌你多付,一个圆徽章既是入门证
又可当纪念品,梵高的画,古埃及的城堡,中国唐寅的画,祝技成的字,郑板桥的竹,
皇宫中的象牙雕刻,都是真迹,“巧夺天功”四字形容确切无比。更值得惊奇的是有个
六米高,四十米长,整个一幢彩塑的鳊神象石刻,真不知如何运来的。
使我们值得自豪的,在这寸土价值连城的博物馆内还有几百平方米的“明轩”,弯弯
的长廊,半边亭半边假山石里冒出淙淙泉水,光滑的青方砖,雕梁画栋的大厅内放着明
朝椅桌、江南园林,小巧玲珑。其它地方冷冷清清,而在这“明轩”里小孩闪着奇异的
目光,金发碧眼忙着照相留念,令人欢欣,引人入胜。而我家就住在苏州“明轩”仅距
二百米,故乡的情,故乡的思念,踏在这里油然使我怀念。
看也看过了,玩也玩够,钱也花了不少,毕竟我们不是来美消费者,而是想赚些美金
回家的,我们就像真的一样,天天晚上分析商议:服装、百货、工艺差价很大。关键要
能来回跑,是自己找店经营,还是驳样回去加工。开饭店也是一个途径,既能集中在一
起,又能发挥特级厨师的本领,但必须要先熟悉美国厨房的设备 、调料、菜肴等。
由此决定,我和王国伟分别深入基层,到各个店去打工去,毛泽东说:“先做群众小
学生,再做群众的先生”,姐姐和黄鸣继续跑商场,洽淡合务,看何种生意最方便见效
就做那一项。
我穿起了牛仔裤,脚蹬球鞋,背起旅行包,斗志昂扬,满怀信心地迈出了我打工生涯
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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