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ACT,再看文复,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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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Tenten 于 February 09, 1999 04:46:36:

送交者: Tenten 于 February 06, 1999 22:56:06:

ACT的兴起、繁荣和衰败--一个偏执狂的自言自语

·方舟子·

在中文国际网络上,ACT是经常被提起的一个名词,它是互联网新闻组
alt.chinese.text的简称。ACT是国际网络中最早采用中文张贴的新闻组,可以
说,有了ACT,才有了所谓的中文国际网络。

ACT是在一九九二年六月二十八日,由美国印第安那大学的魏亚桂请该校的
系统管理员建立的。魏亚桂提了alt.zhongwen, alt.chinese.text等几个名称
供管理员选择,该管理员不懂中文,就选了alt.chinese.text这个英文的名称。
为什么不简单地称为alt.chinese,而要在后面加上text(文本)呢?在这里,
有必要简单地介绍一下计算机的编码常识。可以在网络上畅通无阻的真正的标
准文本编码,是“美国信息交换标准编码”(简称ASCII或“美标”),但是它
只有128个编码(即7比特),只能用来编写英文字母和常用符号,显然不能用
来编写汉语。用来编码简体汉字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标准信息交换用汉字
编码”(简称“国标”)采用了一个很简单的方案,即把两个美标组合起来编
写一个汉字,比如用“VP”编码“中”字,这套编码,本来也是纯文本的。但
是在实际应用中,有一个如何区分中、英文的问题,比如说,在中英夹杂的文
件中,怎么让程序分辨“VP”究竟是代表两个英文大写字母呢,还是“中”字?
对这个问题,有两套解决办法:最早的解决办法,也是现在最通行的办法,是
CCDOS的开发者发明的,他们在每个国标码的前面都再加上了一个非美标的数
字,也就是说,没有这个非美标的“VP”是两个英文字母,有这个非美标的就
是“中”字,我们现在所用的国标码,其实就是这种经过改造的国标码。这样,
固然可以区分美标和国标了,用国标码编写的文件却不再是纯文本的文件,而
变成了8比特的所谓“二进制文件”。在当时的互联网络,直接传递二进制文件
还很不可靠,那个用于定义国标码的非美标符号在传递时经常丢失,为了保险
起见,在传递之前必须用加密方法把它改编成文本文件,到达终点后再解密还
原成二进制文件供阅读。因此,在当时的互联网上,是没法直接阅读国标码中
文的,很是麻烦。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在一九八九年,黎广祥、魏亚桂、李枫
峰等人提出了一个新的解决办法,即恢复国标码为纯文本的本来面目,但在中
文的段落之前和之后各加上控制符号与英文区别开来,这些控制符也属于美标,
这样,整个文件就都是一个纯文本的文件,可以在网络上直接传递了。这种编
码方法,被命名为“汉字”码,简称HZ。建立ACT的动机,就是为了推广、使用
HZ码,所以,该新闻组对张贴的内容没有任何的要求,唯一的要求是必须使用
HZ码张贴。因为HZ码属纯文本,所以才有了新闻组名称后面的那个奇怪的text。

既然ACT在一九九二年夏天就已建成,我为什么一直说中文国际网络形成于
一九九三年呢?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又得简单地介绍一点新闻组的常识。在
当时国际互联网上的新闻组,分成两大类:一类是所谓六大主流新闻组(news
为网络管理类,comp为计算机技术类,soc为社会类,sci为科学类,talk为闲
谈类,misc为杂类),要成立一个新的主流组。手续非常麻烦,需要经过提议、
表决,但是一旦成立,绝大部分新闻服务器都会自动订阅,很快地传遍了全世
界。另一类新闻组是所谓另类新闻组(alt)。要建一个另类新闻组非常容易,
事实上任何一个系统管理员都可以建立,但是相应地,要传布开去就不容易了,
是否要订阅它,完全由各个新闻服务器的管理员个别决定。ACT做为一个另类
新闻组,它的传布就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根据魏亚桂的回忆,虽然ACT建立的
第一天,就有二十多个人在那里张贴,但是在开始的几个月,大部分为测试贴
和技术性文章,以及《华夏文摘》和抄来的一些诗词、短文,显然还没有形成
一个国际交流网络。这些张贴也没有存档。我所能找到的最早的张贴,是一九
九三年三月二十七日的一个张贴,在印第安那大学的新闻服务器上(也就是最
早订阅ACT的服务器),它是ACT的第2732封张贴,也就是说,在ACT建成后的九
个月内,总共就只有这么多张贴,实在是少得可怜--在ACT的鼎盛时期,有时
一天就有上千封张贴!

这一个现在能找到的最早的ACT交流张贴,是一个征下联和应征,上联为“
紫阳泽民”,应征的下联为“瑞环耀邦”。征联者和应征者分别贴自德国和加拿
大,可见在这时候ACT已从美国传布到了全世界。在同一天,后来被列入“网文
八大家”的冬冬也贴了他的第一个张贴“唱支山歌给你听”:

“没劲!
大家怎么都那么空虚呀!
给你们唱首歌吧!

从北京,到延安,
路途是那么遥远。
七十二条,羊肠小道,
??曲曲,走不完!

看远处,又走来,咱们的毛委员。
头带着礼帽,他身披着长衫。
小鬼,就跟在后面。

……”

ACT早期的活跃分子四月也贴了一篇“对话”,可算是ACT最早的两篇“经典”作
品。这一天以前的张贴都已不可考,网上元老能够忆起的中文网大事最早也都发
生在一九九三年,所以我很保守地把中文国际网络的形成时期定在了一九九三年。
这么做还有一个个人的原因:我当时所在的密西根州立大学是在这一年开始订阅
ACT,我当然也在这一年才开始阅读ACT。差不多也在那个时候,为了方便使用繁
体字的大五码的网友,另外成立了一个另类新闻组alt.chinese.text.big5,简
称ACTB,与ACT相互镜射,也就是说,在当时,两个新闻组的内容是一模一样的。
后来这两个新闻组分了家,此是后话。

在ACT成立之后不久,最早的电子刊物《华夏文摘》就在上面发行,ACT上的
张贴有时也被《华夏文摘》拿去刊登,而且往往不预先征求作者的许可。其编辑
大概觉得既然已贴在了网络上,理所当然地可以自由使用,说不定还觉得给了作
者天大的面子。这种态度,引起了一些ACT活跃分子的不满。这也可以说是中文
网络上最早的版权事件,只不过被侵权者最多是抱怨一、两句,并未引起注意,
《华夏文摘》依旧是对网上文章随意采用。一直到了一九九三年年底,因为方舟
子的一首诗被瑞典的电子刊物《北极光》不告而用、乃至篡改,才引发了中文网
络上第一次对版权问题的大讨论,从那以后,各家中文电子刊物对采用网上张贴
才比较小心了。这也是后话。总之,也许是为了搞好与ACT的关系,《华夏文摘》
在一九九三年七月请当时ACT的活跃分子编了一期“ACT文选”的增刊。选的是当
时ACT上所谓“严肃”“正经”的文章,其实都是一些讨论政治问题的短评,现
在看来文笔都非常随意、幼稚。不能怪选者的眼光不行,当时的ACT也就是那个
水平。当时更流行的,是把ACT当成玩耍、吵架的幼儿园,互相论功行赏、封官
赏爵过家家。

但《华夏文摘》的这个文选,却对宣传ACT起了很大的作用。许多人在读了这
期增刊后,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个用中文交流的国际场所,阅读ACT和在ACT上
张贴的人,突然多了起来。“网文八大家”中最晚上网的两位,图雅和方舟子,
也在一九九三年的七、八月间首次登上了ACT舞台。在这一年的十月,图雅为《华
夏文摘》编了一期“留学生文学专辑”,其作者,全部都是ACT的活跃分子,而其
作品水平,确实也当得起“文学”两字,非三个月前的“ACT文选”可比。ACT也
就是从这时候起,告别了几个人过家家的阶段,而进入了繁荣时期。

自一九九三年年底起,ACT进入了长达两年多的鼎盛时期。其氛围,也由
幼儿园式的过家家,变成了大学生宿舍式的胡吹神侃。

在当时,有一名NEC公司的系统管理员每个月都抽样统计各个新闻组的读
者数。按他的统计,当时ACT的读者数保持在五万多,ACTB的读者数保持在两
万多,因为这两个新闻组互相镜射,实际上是一个新闻组,合起来,竟有八
万读者在阅读ACT/ACTB。那时候中国大陆还没有互联网,台湾的互联网还自
成一统,这八万读者,基本上也就是海外的中国留学生。ACT用的是简体字,
那五万多读者可以说都是来自中国大陆,当时中国大陆的留学生不过十几万,
也就是说,几乎有一半的大陆留学生在阅读ACT,不读的人大都也知道ACT。
ACT也就成了中国留学生最主要的交流、舆论渠道,那些长年活跃在ACT上的
网人也就成了中国留学生中尽人皆知的名人。

在ACT的鼎盛时期,平均下来,每天有两、三百封张贴,若遇到非常时期,
自然远不止此数。几天不读,贴数就多得无法处理,所以许多人都养成了每天
上网阅读ACT的习惯。象所有的另类新闻组,大部分的ACT张贴都是没有任何价
值--不管你把价值尺度调得多么低--的垃圾。对这段时期的ACT张贴,可以
说每一封我都过目,稍稍有点内容的就给存档,每个月的存档平均能有五百多
封,也就是说,只有大约十分之一的张贴算是有点保留价值。即便如此,积累
下来,这个量仍然是相当惊人的。当初我以中文网档案局局长自居保留这个庞
大的存档,并不是为了以后能把它做为写网史的资料,完全是为了在网上吵架
--或者说得好听点,打笔仗--的方便。在一个自由的论坛,难免有人要跟
你吵架,吵着吵着就难免要向众人揭发你的网史污点,更难免有意无意的
添油加醋、造谣中伤,这时候这些原始的资料就派上了用场。用ACT的黑话来
说,这叫“记变天帐”。

的确,在ACT这个独特的语言环境中,有自己的一套黑话,用惯了,有时
就不知不觉地把它当成了普适的语言来用。比如,在《新语丝》的发刊辞中,
我如此写道:“几万分布世界各地的汉字使用者,黑白红黄蓝各色人等,通过
一张无形的网,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不常读ACT的人,读了这句话,说不定
要误以为说的是中文网络的读者包括各种人种,还要奇怪怎么会有蓝种人。其
事那也是ACT的黑话,不过是用颜色来给形形色色的网人标签:“黑”指匿名
骂人,“白”指热衷反动宣传,“红”指紧跟中国政府,“黄”指黄色下流,
“蓝”则用来形容多愁善感的文学青年。

ACT之所以能够汇聚到各色各样的汉语使用者,有两个因素:第一,全世
界就这么一个中文新闻组,独此一家别无分店,除了都挤到这里来,也没别的
地方可去;第二,其他的新闻组大抵都有一个主题,ACT却是主题不限,只要
是用中文就行。在那个时候,在ACT上贴一封英文贴,几乎就相当于扔了一个
“硝烟诱饵”(flame bait, 指在新闻组上有意引起众怒制造混乱),所以那
些识相点的,在迫不得已(比如说无法打中文)贴英文请教问题时,都要赶紧
先赔不是。

也正因为三教九流毕集,而又不限论题,才使得ACT的张贴如此丰富多彩:
有在那里进行政治宣传和反宣传的,有传教和反传教的,有发表文学创作的,
有抄书的,有聊天的,有感慨的,有吵架的,有骂大街的,有讲故事说笑话的,
有交流日常生活经验的,有对联猜谜的……甚至还有进行“学术交流”的,比
如我就曾在那里跟人争过杜诗用韵、明初民族政策、某个汉字的来源、古音,
诸如此类,其实都是相当专门的问题,一般的人本来不会感兴趣,然而却也有
很多看热闹的。ACT盛行的是嘻笑怒骂的文风,所谓的“学术交流”其实也不
过是你一拳我一腿的打擂比武表演,旁观者即使对比试的内容一窍不通,光看
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招式也尽可以看得津津有味。如果有人找错了地方想到那里
做认真严肃的学术交流(这样的人也曾经有过),就算不被三拳两脚地打扒下,
也早被看客轰下了台。学术交流尚且如此,其他方面更可想而知了。所以ACT虽
然多姿多彩,然而又万变不离其宗,这个宗,也就是掐架。有人说ACT是茶馆,
也有人说ACT是男厕所,但我却以为把ACT比做大学生宿舍更恰当些。那里的氛
围,总让我想起大学时代宿舍熄灯以后躺在被窝里的吹牛、抬扛,只不过面对
面的交流不象网上交流那么肆无忌惮,火药味没有那么浓而已。

曾经因参与撰写电视片《河殇》而名噪一时的作家苏晓康在流亡海外后,
寂寞之余,也曾在一九九六年(其时ACT已过了鼎盛时期)到ACT看过两眼,写
了一篇谩骂中文网的奇文《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在美国看网上中文世界》,
针对ACT这种嘻笑怒骂的风气,下了一个河殇式的论断:“……被压抑的交流
欲、发表欲一时都借网络宣泄,但从人们的下笔肆无忌惮来看,中国文化的儒
雅、含蓄、精致,真是所剩无几,却是一个更深的灾难。现代科技无补于一个
没有生机的文明,此处全然彰显。”中国文化的儒雅、含蓄、精致,固然在中
文网络所剩无己,但中国文化的另一面--阳刚、奔放、粗犷--却在中文网
络发扬光大。中国文化的博大、华夏文明无处不活的勃勃生机,本不是这种欺
世盗名之徒可以理喻。

仿佛为了“全然彰显”其无知而又臆断的文风,苏晓康在该文中又替中文
网归纳了“永远不灭的十个话题”:“一个话题是关于炒菜(即烹饪);
一个话题是关于在好莱坞颇为成功的大陆女演员陈冲的,大部分是骂她;还有
一个话题不知道为什么是调侃奚落上海人……,中国大陆大学优劣名次,也是
一个题目,一派‘老子天下第一’,别人都是‘孙子’,从‘唇枪舌剑’中直
把‘清华’贬为‘青蛙’、‘复旦’贬为‘蜉蛋’、‘科技大’贬为‘裤子大’,
可以一窥网上这类中文之品位和格调。”所谓的“青蛙”、“孵蛋”、“裤子
大”也是苏晓康所一窍不通的ACT黑话,不过是各名校的校友们对自己母校的
幽默称呼,跟“优劣名次”何干?而他列举的那些话题,烹饪和奚落上海人在
中文网还算常见(在所有有中国人的地方大概也常见),但也算不上“永远不
灭”,而骂陈冲和争大学名次,则根本只是昙花一现,也许苏晓康在为中文网
预设了品位和格调之后,上网收集证据之时,碰巧看到了这些话题,就极其慷
慨地给戴上了“永远不灭”的桂冠。

那么中文网上有没有什么“永远不灭的话题”呢?有的,只不过我数来数
去,也未能屈满两只手。象中国统一和台湾独立之争、简化字优劣之争、进化
论和神创论之争、科学与伪科学之争、对“六四”以及民运人士的评价、对毛
泽东的评价、鲁迅评论、金庸评论,就都是在中文网上过一段时间就又会冒出
来的话题。但所有这些话题,在有海外华人的地方,在现在大概就都属于“永
远不灭”,并非中文网的特点。

ACT的特点,就是在掐架的主旋律之下,呕哑嘲哳的百家争鸣。到了一九
九四年下半年,ACT进入了全盛时期,却也象其他新闻组一样,开始受到商业
广告的冲击。面对每天几百乃至上千的垃圾与信息夹杂的张贴,大家都觉得有
必要加以改组。当时提出了三个改组方案:一个是把ACT再细分成几个专题小组,
比如alt.chinese.text.politics用于讨论政治问题,alt.chinese.text.history
用于讨论历史问题,等等。这个方案换汤不换药,而且成立一批新的另类新闻
组,并不能保证就会被新闻服务器同时订阅,更有可能一齐被拒订,所以这个
方案赞成的人很少。第二个方案的提出者认为互联网即将在中国大陆兴起,既
然有德文、日文顶级新闻组,也应该有中文顶级新闻组,所以主张新设立一系
列以chinese打头的专题新闻组。这个方案的致命弱点在于:世界范围内的新闻
服务器一般只订阅六大主流新闻组和选择性地订阅另类新闻组,以chinese打头
的新闻组会被当成地区性新闻组而被中国之外的新闻服务器拒之门外,能读到它
的人毫无疑问要比能读ACT的少。正是针对这一点,才有了第三个方案:既然要
改组,就应该改得读者更多,而不能读者更少。世界上大概只有一半的新闻服务
器订阅ACT,何不在主流新闻组中也成立一个中文组,让所有的新闻服务器都订
阅?因此,我主张设一个talk.chinese,把ACT整个搬过去。丰富多彩正是ACT的
吸引人之处,没必要再分成小组,但是可以象其他主流新闻组一样,设一个管理
委员会过滤掉垃圾贴和商业广告以减少帖数,对垃圾贴定义可由网众表决划定,
管理委员会则可由几个从不张贴、也从不参与网上纠纷的热心读者组成。

对后两种方案,各有一批人支持,谁优谁劣,当时争论得很厉害。主张中
文顶级组的人,大约以为是在为未来的中文网开天辟地,踌躇满志,组织了一
个很庞大的筹备委员会壮大声势。我虽然主张主流新闻组方案,却也并不反对
中文顶级组方案,因为我不觉得二者有何冲突,完全可以并行不悖,只不过
中文顶级组是为未来而设,主流中文新闻组才是当务之急。要成立一个新的主
流新闻组,有一套繁琐的手续,需要写一个提案供讨论两次,然后提交一个叫
news.announce的新闻组表决。我按规定写了一个提案,也经过了讨论,但提
交news.announce后,却不见贴出来供表决。然后就见主张中文顶级组的人说,
他们已说服了互联网总管支持他们的提案,反对成立主流新闻组。我正奇怪互
联网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总管,就接到news.announce管理员--也就是他们
的所谓总管--的来信,通知我由于我提出的主流中文组与筹备中的中文顶级
组重复,他决定不把提案贴出来供表决。主流中文组就这么胎死腹中。我想,
主张中文顶级组的人之所以不乐见主流中文组,是担心分散了人马吧。但如此
做为,却也使人寒透了心。所以,在中文顶级组成立、筹备人员过了一把开网
元老的瘾之后,虽然一遍遍地在ACT上贴告示请人转移过去,虽然一再请网上
名人们去给他们捧场,却也没有几个人买他们的账,大家仍愿意挤在ACT与之
共存亡。不久那几个“开网元老”也就从中文网上消失了,大概觉得开了网就
已大功告成,可以功成身退了。他们开下的那些chinese组,到现在也基本上
是空的,互联网在中国大陆的兴起,并没能使之复活。有一个chinese.talk.misc
看上去倒热闹,其实是在镜射ACT--而“全美学自联”的网页上,却自欺欺人
地说“ACT已成了chinese.talk.misc”。

当ACT鼎盛之时,若能未雨绸缪地把它改组成有所管理的主流中文组,或许
可以使中文新闻组保持长盛不衰,中文网人在现在也不必分头躲进各个有管理的
邮件讨论组和万维网论坛。可惜这个机会是永远地失去了,中文新闻组从那以后
就只能跟ACT共存亡,而ACT自一九九五年年底起,无可避免地一步一步地走向衰
败,到现在则是彻底地败落。

如果说一九九三年十月ACT网人通过《华夏文摘》出版“留学生文学专辑”
增刊一事标志着ACT从此走向繁荣,那么,新语丝在一九九六年二月成立“新语
丝之友”邮件讨论组则是ACT已经衰落的标志,它表明了《新语丝》这份在ACT
上产生、由ACT活跃分子主办、以ACT为最主要的发行渠道的电子刊物从此将与
ACT脱离关系,而另辟新的交流园地。

实际上自一九九五年年底起,ACT就已败像丛生了:

第一个败像,是大量地转贴报纸电台的新闻报道,ACT真成了名副其实的
“新闻”组。ACT向来有人在贴报纸上的新闻、评论,比如有位叫王海生的香
港网人,就长年累月在ACT上张贴香港反共报纸的文章;但当时传统媒介都未上
网,要贴它们的文章需要自己抄写,所以还很稀罕。到了一九九五年年底,传
统媒介纷纷上网,转贴也就易如反掌了。最早这么干的,好像是一位台湾网人
每天在ACT上张贴十来篇美国之音的新闻报道,然后也有人每天在那里贴《星岛
日报》、《明报》、《联合早报》之类的海外中文报纸报道,到现在,则是大
陆BBS和万维网论坛上的张贴也被大量地转到ACT上来。在大量的转贴的包围之
下,ACT自己的声音也就被淹没了。人家若要读那些新闻报道、评论,自可以自
己到相应的站点去,又何必到ACT上来呢?自从ACT成了新闻机构、其他网站的
传声筒,失去了用于交流、讨论的本来面目,读者自然也就不再觉得有阅读它
的必要。所以,这第一个败像,导致了读者的流失。

第二个败像,是污言秽语骂大街成了ACT的主流。诚然,象一切自由的论坛,
ACT从来就没能免受污言秽语的污染,以至有人惊呼其为“男厕所”。但在其鼎
盛时期,骂大街毕竟还是个别现象,而且往往是匿名者为之,为网上舆论所不
齿。ACT的常客,大抵都相当自律,比如其鼎盛时期的六大家(百合、莲波、散
宜生、嚎、图雅、方舟子),两位女士不必说,即使是四位男士,纵横网上三、
四年,掐架无数,在硝烟弥漫中,却也不曾失态骂过一句脏话(图雅的某些张贴
稍微过分,也无伤大雅);所掐的架,也都是有点内容的,并非为掐架而掐架。
但是到了一九九五年年底,ACT的风气开始转变,其始作俑者,是两位所谓的
“元老”。这两位老网人在ACT早年过家家的时期,也颇受网众欢迎,被捧为
“主席”“国师”,离网一段时间后重新回来,发现ACT早已改朝换代,往日的
风光不再有,成了无人买他的账的遗老。于是,不知是为了引人注目呢还是破罐
破摔要ACT跟他们一起堕落,自坏“骂人不好,要骂也要有新意”的规矩,有贴
必跟,逢人便骂,每天张贴十几、几十篇,短平快地用污言秽语骂大街。有“元
老”联合带头,ACT也就世风日下,见怪不怪了。从那以后的ACT,岂止是“男
厕所”,简直就是粪坑,臭气冲天,旁人避之唯恐不及,不愿同流合污者纷纷
离去,网外高人也不愿加入。在ACT上张贴大作,已没有从前那种“终于找到了
组织”的亲切感,反而会让人觉得跌份了。所以这第二个败像,导致了作者的
疏离。

第三个败像,是英文贴的泛滥和汉字编码的混乱。互联网上的新闻组,基
本上都是英文组,只有ACT和它的镜像组用中文,“不要贴英文”也就成了ACT
的第一守则。如果要用英文讨论中国问题,则另有一个叫soc.culture.china
(SCC)的新闻组。在ACT的早期和鼎盛时期,大家也都相当自律,虽然打英文要
比打中文容易得多,也很少见到英文贴。有时SCC的英文贴被交叉贴到ACT,也
会很快被骂了回去。但是到了一九九五年年底,这条第一守则也被破坏了。SCC
因为成了政治宣传的场所,读者日见其少,那里的活跃分子眼见ACT读者众多,
就也在ACT开辟战场。英文贴逐渐泛滥起来,却鲜见有人抗议了。连为ACT定下
了“用中文不用英文”的规矩的魏亚桂,这时候自己也用起了英文。到了后来,
ACT上的张贴,大约有一半是英文,已算不上“中文”组,对于汉语使用者来说,
也就失去了其亲切感。即使是那些中文贴,编码也五花八门。ACT本是为HZ编码
的中文而设,老网人也都习惯了用HZ码,但是新手们却是什么码都用,国标码、
大五码、MIME码、QP64码、Unicode码、还有不知什么码,全都在ACT上争奇斗
艳。对于许多已用惯了HZ码的老网人,其他这些码有如天书。图雅在离网之前
就抱怨ACT上的张贴有一半他看不了了。英文的泛滥和编码的混乱,是迫使许多
老网人离开ACT的一大原因。

自一九九六年起,在这样的形势下,ACT鼎盛时期的网文六大家一个个告别
了这个舞台。虽然他们离开的具体时间与个人生活的变动有关,但ACT的此情此
景却使他们对之不再留恋,离开后就不再回来:嚎自一九九六年三月中旬起就
不再在ACT上交流;散宜生在五月二十日贴了最后一帖《女人的定义》;百合在
同月二十八日贴《没话找话》--从那以后也真的没话了;图雅在七月三日贴
了《罕见的天才》,然后不辞而别;莲波则在同月的二十日贴出了离网告示。
也就只剩下了方舟子一人在ACT上“拔剑四顾心茫然”,除了揭揭神创论者、原
教旨基督徒、伪科学者以及以民主斗士自居的斗兽们的画皮,实在也找不到更
有趣的、更有份量的架可打了。若真能达到“不交锋则不乐,不披甲则不乐,
即使无锋可交,无矛可持,拾一石子投狗,偶中,亦快然于胸中”(林语堂评鲁
迅语)的境界,自然可以就一直陪阿猫阿狗们玩耍下去;可惜做不到,进入一九
九八年后,连方舟子也很少在ACT上露面了。

除了这六位曾经每天都在ACT上大放厥词的六大家,ACT还有一些网人时不
时地贴一些很有意思的张贴,象醉人、古平、座山雕、东风不败、四月、东邪、
CC、呆子、白毛女、程鹗、剑锋、苏等人,都可算是ACT在某一时期的活跃分
子,也在差不多同时从ACT上完全消失或基本消失。只有那些语言无味、面目
可憎者留了下来,而新加入的,也大抵是这类人。ACT到后来,基本上堕落成了
张贴新闻、政争和骂大街的场所,看上去似乎还很热闹,却毫无趣味可言。在
ACT的鼎盛时期,我每天都要花上两、三个小时阅读ACT,可以说上网时间基本上
都花在那上面,而现在呢,是每周看一次ACT,十分钟就可全部看完。在我的ACT
存档中,一九九五年十一月和十二月分别有659和544篇,而一九九八年十一月只
有27篇,十二月则一篇未存--我前面已说过,我的ACT存档标准是低得不能再
低的。以最近的三天为例,ACT共有199篇张贴,其中58篇是王海生重贴或新贴的
报刊反共评论,19篇是一位网名“四匹”的台湾网人三言两语地谩骂大陆人
(这两位都是几年如一日,几乎天天如此,令人不能不佩服其韧劲),十几篇
是大陆网人三言两语的回骂和其他台湾网人的再回骂,剩下的是从新语丝电子
文库、万维网论坛转贴的文章,新加坡和大陆报纸电子版的新闻报道,反共电
子刊物《小参考》,几个网站的广告,每周自动贴一次的、写于五年前的ACT常
见问题解答(指导怎么读、写HZ码!),测试张贴……有哪一封值得一读、值
得存档?

在ACT上发生的最后一件大事,大概是一九九七年年底和九八年年初的“阿
波罗假登月”事件。哈姆雷特一本正经地引经据典论证“阿波罗登月”之虚假,
方舟子则东拉西扯对其冷嘲热讽,两位自一九九三年就已活跃在ACT上的硕果仅
存的元老,在ACT上做了最后一回掐架表演。ACT其实是早已完成了其历史使命
了,在这个无所不包的大帝国尸体上,衍生出了无数的独立王国:文学创作有
各电子刊物,抄书摘录有各电子文库,交流讨论有各邮件讨论组和万维网论坛,
骂街则有某些论坛和苟延残喘的ACT。只有掐架一脉,算是失传了。现在上网者
日众、花在网上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但网上可去之处、可干之事却也多,不象
ACT的元老们那样心无旁骛地耕耘一块园地,所以以后的中文网人中,大约也不
会再见到象六大家那样的风采。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却未必分久必合。象ACT这样的大杂烩,乃是中文网
发展初期的特定现象。中文网络发展到今天,若有人还想重开已散的宴席,做
整合中文网、一统江湖的美梦,注定只是一枕黄粱。

1998.12.30.

(原载《人民日报(海外版)》“电脑周刊”,1999年2月5日 发表时略有删节)

所有跟贴:

那种ACT我不知道怎么上,谁能指教一二? - 柯蓝 (0 bytes) 23:08:39 2/06/99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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