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蝈笼斋夜话》( 上 )




论坛文摘主页

送交者: 凡夫 于 February 27, 1999 11:04:40:

送交者: 凡夫 于 February 24, 1999 20:24:34:

《蝈笼斋夜话》


◇◇凡夫◇◇


蝈笼斋的主人悠闲地吸着雪茄,烟雾慢慢地扩散着,昏黄的灯光
把他的宽脑门照得油亮,那对儿疲惫的睡眼像是被牙签支撑着,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窗外悄然飘落的飞雪。

这是一只孤芳自赏的蝈蝈,无论都市的喧嚣多么诱人,他都心平
魂净,默默地守候在简陋拥挤的竹笼里,咀嚼着万卷诗书,很惬
意也很寂寞。

叮当的门铃声,把慵懒的蝈蝈从舒适的座椅上唤到了门口。

“呵!是你!何时回国的?”蝈蝈面露喜色。

“前天。这不,刚在京广开完会,就直奔你这了。”客人掸了掸
身上的雪粉。

“怎不打声招呼?”

“你的电话一直占线。”客人换上了拖鞋。

“噢,电话没挂好,它常常没挂好。”蝈蝈赶紧移开客厅转角沙
发上的报纸和杂志,显得有些忙乱。

“你这蝈笼还是那么乱。”客人说着话,便在写字台旁边的单个
沙发上坐下。

“很少有客人,所以不在乎,喝什么?茶,可乐还是啤酒?”

“啤酒刚喝了,有红的吗?”客人点燃一支香烟。

“有两瓶干红,喝吗?”

“喝,全拿来吧。”

“要不要加冰?”

“加。”

蝈蝈去了厨房。

客人悠闲地吸着烟,环视着拥挤不堪的蝈笼。

一年不见,这只蝈蝈的藏书多了不少,一组简易的书柜挡住了东北
两面墙,柜顶上趴满了浮着灰尘的书籍,几乎吻了屋顶;几个造型
怪异的根雕立在北面书柜的百宝阁里;东南角摆放着一套崭新的健
伍音响,挤跑了原来的电视机;一幅构图简单的暖色调油画被粗糙
的桦树皮包裹起来,悬挂在西侧的墙壁上;破旧的杂牌电脑在靠窗
的写字台上占了三分之一的面积;一套转角沙发从西南角延着西墙
伸展到门口,墙角处的茶几上躺着两个脏稀稀的烟灰缸,里面堆了
不少难闻的雪茄烟头。

“这次呆多长时间?”蝈蝈在厨房问道。

“一个月,公私兼顾。”

“不短嘛。”

“是,但能出来聊天的时间并不多。”

“你还跟老外打交道?”蝈蝈从厨房出来,在茶几上放好两瓶酒和
一对儿酒杯,顺势坐在西墙下的那组沙发上。

“是的。但同你比起来,我的工作实在有些乏味。”客人给自己斟
满酒。

“假客气,你那套总是很有搞头。”

“唉,在不同的圈子里打滚儿,很无聊,放首曲子听听。”

“想听什么?”

“别太较劲的就成。”

“喜多郎的丝绸之路咋样?”

“怎么,你不是一向喜欢勃拉姆斯的作品吗?”

“他的作品不适合现在听。”蝈蝈走到东南角的CD架上翻找着。

“为什么?”

“勃拉姆斯的早期作品曲式庞大,乐旨严肃,如果把这些作品当做
现在聊天的背景音乐听,你的说话思路会被它们的乐音突然间打断。”

“你这感觉倒挺独特,那他的晚期作品呢?”

“说实话,我喜欢他晚期的作品,这些作品具有老成的深思,风格
显得有些温柔敦厚,善感而个人化,让人感到往昔岁月的斑驳痕迹。
不过,就连他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也总带有交响曲的味道,此
刻也不适合听。”蝈蝈抽出一张CD。

“是吗?”

“是的,这需要你用心去聆听,聊天时听有些糟蹋了。”

“呵,你倒是挺讲究,是不是还得伴个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的
荷塘月色呢?”客人微笑着。

“嘿嘿,那倒不必,有个帘窗挂月,灵雪缤纷的静夜足矣。”蝈蝈
微笑着打开了音响,慢条斯理地回到沙发上。

“看来这丝绸之路倒是挺适合现在的气氛。”

“对,它几乎没有停顿和重音,很缓很柔,不会震断你我的谈话,
喜多郎玩电子合成器可真是行家。”蝈蝈靠在沙发上,悠闲地吸
着雪茄。

乐曲低缓轻柔,每个音节都是那么绵长而悠扬,而那辽阔的西北荒
漠便在音符的律动下慢慢地铺展开来,像是要包裹天边的明月,吞
没疲惫的驼铃。

听着优美的音乐,客人有些兴奋,指着北边书柜里的根雕问道:“
你这几个根雕挺不错,在孤寂的丝绸之路可找不到,有什么讲究?”

“这是朋友从贵州弄到的,本来没什么讲究,后来被老栗起了名,
就有些讲究了。”蝈蝈走过去把书柜拉开,拿过两个根雕摆在了茶
几上。

“是吗?解释解释。”

“你看这个,像不像一个裸体的女人。”蝈蝈指着一个根雕说。

客人端详了一会儿:“嗯,你一说,我倒是越看越像了。”

“这叫山鬼,而那个根须交错忸怩做态的被老栗称作交流。”

“为何不叫热恋或缠绵什么的?”

“老栗喜欢它更有动作性。”

“嘿嘿,是有那么点儿意思,老栗挺有眼光。”

“他是靠评论混饭的,当然错不了。”

“不过你这幅油画我也看不太懂。”客人仰头看着悬挂在西墙上
的油画。

“噢,还记得山林吗?”

“是那个过早卸顶的大胡子吗?”

“对,这是他的作品,这画的主题是欲。你看,这上面用暖色调
勾画的干涸的黄荒地,显得有些焦燥不安、饥渴难奈,而火红的
旭日也正在东方升起,光是以大角度很有限地斜射到土地上。”
蝈蝈扭头指着油画解释着。

“怎么也正在东方升起呢?这个也字似乎多余。”

“因为这个字同欲有关,这样表达比较贴切。”

“嘿嘿,把说文都用上了。不过从技法上看,他的画有些印象派
风景画家莫奈的风格。”

“的确,山林非常崇拜莫奈,甚至也在有意摹仿莫奈的手法。他
敬佩莫奈描绘大自然的那种执著,按他的话说,莫奈简直就是人
与大自然的翻译家。”

“好像在对大自然的描绘中,阳光和迷雾一直是莫奈醉心的题材。”

“是的,山林也喜欢阳光和迷雾,不过他更侧重阳光和大地的内
在联系。同莫奈一样,他的作品往往需要在同一时刻,相同的气
侯条件下,连续数日才能完成。他认为画的表象每一刻都在变化,
而周围的空气给画作带来生命。你看这幅画,他为了准确描绘出
画中特定时刻的光线效果,用了五天时间去观察同一地方旭日东
升时的光线变化。”

“这幅画够份量。”

“是的,这是山林今年送我的生日礼物。”蝈蝈很惬意地吸着雪
茄。

“记得莫奈晚年创作的许多幅醉人的睡莲,特别是其中一幅描绘
夕阳西下,映红宁静的水面的那幅,据说标志着莫奈的光色表达
技巧达到了顶峰。”

“没错,光线通过空气产生的光色效应,是莫奈风景画的灵魂,
不过山林一直苦恼于对光色效应的把握,练得很苦,他总觉得自
己还太嫩。”

“这如同你写东西,也练得很苦,对吗?”

“以前是,现在不那么费劲了。”主人端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
口。

“不过,你的作品还有些市场。”客人给自己斟满酒。

“是啊,本来写点儿东西让自己消谴消谴,有人喜欢,我也挺高
兴。”

“看来你挺轻松。”

“是的,我没有任何负担,不像严肃作家那么关注内容和读者评
语,惦记着对人类的思想史做出新贡献,也没必要像职业稿匠那
样过分看重生产和产品市场,不屑理会文化的长远价值。”

“那么你是处于什么状态?”

“我属于游离状态。所以,我即没有沉重的教化读者传播深刻思
想的历史使命,也没有趋利求存的无奈。说句不好听的,也许我
属于弄闲文人,兴趣来了,就比划两下,让读者跟着一起消谴。”

“总的来说,我比较喜欢你的杂文和小品。”

“不过,我的东西总是有点儿四不象。”

“呵,你这话听起来并不谦虚。”客人慢慢地喝了口酒。

“何以见得?”

“你看冯小刚,导演、编剧、美工、演员等什么都干过,有人说
他这人不要脸,什么都干了,也都干得不怎么样,整个一四不象,
他听了曾经很沮丧。”

“后来呢?”

“后来刘震云劝他说,‘小刚,庙宇金瓦上有一种牛头马面似是
而非的怪物,人称四不象,那可是很高的境界。’”

“嗯,这话听着舒服。”

“看过姜文导演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吗?”

“看了,王朔、冯小刚都凑了份子。”

“是的,冯小刚在里面扮演一个貌似大队会计的教师。”

“特木讷的样子。”

“没错,姜文非要这种效果,本来让葛尤演,但葛尤怕抢戏,就
换冯小刚了。试镜时,那帮学生演员看着他那傻劲直乐,记得冯
小刚在回忆中写道:‘笑什么,我他妈也是导演。’”

“呵呵,看来,姜文真给他玩得够呛。不过,山林倒是告诉我说,
王朔演小坏蛋,让那帮武警演员在空中抛来抛去,最后一下居然
没人接,给他摔得半死,也把他的明星梦摔没了。”蝈蝈微笑着
吸了口雪茄。

“当然,姜文把动物凶猛改得不错,我挺感动,那的确是我们的
少年时代,只是我们的少年时代还不仅仅是这些。”

“是的。记得狗年的时侯,山林曾和王朔合出一本漫画书《狗眼
看世界》,这哥儿俩同岁,都是属狗的。”

“你看过那本书吗?”

“我只是在山林那看过手稿,王朔把山林这条狗描写得极坏,所
以,山林也把王朔这条狗画得特丑,合作中哥儿俩还逗闷子较劲。”

“这俩人凑到一起,乐子大了。”

“这倒是,两个有幽默感的人碰到一块儿总是很有趣儿。”

“可是,中国文人至今仍缺少幽默的禀赋,像林语堂的幽默也不
多见,是不是?”客人问道。

“的确很少。至于林语堂的幽默,需要先体味他的心境,然后再
与其他作家比较一下,就可以看出他的幽默中的不足。”

“怎么讲?”

“他虽然提倡幽默,但在他的本性当中,并不怎么幽默,他的文
章中的幽默是有意为之,是外在的,浮面的。要说幽默,他比不
上梁实秋、老舍和钱钟书。”

“你再说具体些。”

“你看,如果你多了解一些,你就会发现梁实秋在本性中就比林
语堂多一点绅士风度,他笑得比林语堂更高雅。老舍呢,他是以
一个真正善良的穷苦人的身份对蛮横霸道、愚昧无知的社会上层
人物进行嘲笑,由于那种无可奈何的苦涩感而使他的笑更接近幽
默,他对当权者极端蔑视,居高临下,他的幽默是有根的,比林
语堂更加自然。而钱钟书的幽默是一个博学者的幽默,他对自己
的学问有着真正的自信,只是他的幽默中有些吊书袋的倾向,当
然,人家毕竟有的可吊。但他的散文和小说,文字太精巧、太纯
熟,正如董桥说的那样,‘文字太圆滑了,不如他的《管锥篇》
好看。’”

“这样一比,林语堂的幽默就有些牵强了,是吗?”

“是的,虽然他也有学问、地位,但他不以此为重,他重视的是
自己的普通心,反对把自己看得过高,想得过重,这种思想倾向
就与幽默有了距离。因为,幽默本身是需要居高临下的俯瞰。所
以,林语堂的作品的真正价值不是他的幽默,而是他始终如一的
社会批评,是他对中国文化和中国人的持之以恒的解剖。”

“那么王朔的幽默呢?”

“他的幽默也是表层的,而且世俗气很浓,有刻意的痕迹,但是
他很坦然,他明知站不了太高,所以就不把自己往高吊了,俗得
挺开心,相比之下,刘恒的幽默奈人寻味。”

“的确,以前看过刘恒的几篇小说,很有味道,你不妨多说几句。”

“可以。就拿刘恒的《狗日的粮食》、《伏羲伏羲》来说吧,它
们的精彩处在于写食与性,写乡民那种粗陋的生存状态,而他的
文笔拙重、大气,与那些知情作者比较起来,他的笔锋坚硬,态
度也更加沉着,能让你在浑朴厚重处,感受到旷野气味。而他的
这种浑朴和厚重是经过雕琢的,足见他的功力深厚。而他的幽默
便在这种拙重里显得平淡而苍凉。他喜欢语言的简与拙,你从他
的文字中看不到铺张、虚张声势的痕迹。所以,他的文字的力感
也由于这种内敛显得阴沉、阴鸷,有一种含而不露的威猛。他的
故事也是让你在平庸中慢慢体味,慢慢把玩。他的作品耐读,但
并不晦涩,让人觉得亲切。”

“的确如此。不过,有些晦涩难懂的杰作本身就是给那些博学睿
智的读者看的,就象乔伊斯的《尤利西斯》。”

“是的,大学时听说过这本书,而等到萧老夫妇译完后,才有幸
看到。说实话,我的学识还不能完全看懂这本书,而我的耐性也
不足以把它看完。目前,这本书也只能搁置一边了。”

“这倒是。乔伊斯的意识流手法同福斯特推崇的小说必须有故事
情节完全背道而驰,的确看着费劲。”

“没错。乔伊斯的这部作品,就连心理分析大师卡尔·容格都用
了三年的时间才读通它。乔伊斯曾对著名画家弗兰克·勃真说,
他在这部书里设置了那么多的迷津,它将迫使几个世纪的教授学
者们来争论他的原意,甚至他还调侃说,这就是确保不朽的唯一
途径,看来,这是刻意为之的晦涩之作。”蝈蝈美美地吸着雪茄。

“哈哈,听着虽狂,但事实却是如此,据说萧老先生当初看这部
作品时,也是抓耳挠腮。”客人拿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下。

“不过,到目前为止,我还是喜欢多看看类似刘恒这种风格的作
品,思路清晰,不矫情,不卖弄,不琐碎,干净利索。”

“的确,他的作品可比余秋雨的散文有看头。”

“当然,他们的体裁和行文的着眼点不同。只是,余秋雨的散文有
些时髦效应,爆炒以后,你再一咂么,才发现作料添多了,倒了胃
口。”

“记得,你以前也写了不少散文,可近年来好象不写了。”

“还在写,只是不拿来发表了。”

“为什么?”

“自己看着别扭,就撂一边了。”

“看来你对散文的要求过于苛刻了。”

“有点儿。”

“你对目前的散文有什么感觉?”

“唉,一句话:小文人们的矫情、伪饰、媚俗和对鸡零狗碎的‘学
问’的炫耀,差点儿没要了散文的性命。”

“你这话有点儿狠。”

“不信,你看看,当你翻开报刊杂志的散文栏以及当今名人们的散
文集,你会发现相当多的所谓散文充其量是些无神可明的文字碎屑,
要么瞪着绿色的势力眼躲在历史的犄角旮旯里向现代窥视,要么以
大家的姿态呻吟些小病小灾时的疼痛,要么干脆把别人的废话拣回
来重新咀嚼一番后,再冠冕堂皇地扔进迷惘者的饭盒。”蝈蝈显得
有些激动。

“不过,目前有一些年轻作者的散文有些突破,挺引人注目,像庞
培和张锐锋这帮人。”

“的确,这些有才气又不乏诚实的写作人是被散文的濒死状况激怒
了,从而折碎散文破旧的藩篱,在技法和内容上做些大胆尝试,而
他们的作品更侧重于自我观照。”

“我只是偶尔看过几篇他们的作品,总的感觉是,他们的视角独特,
回忆的味道挺浓,对吗?”

“是这样。他们的写作具有较为深刻的个人生活体验的印记,对世
界的关注仅仅是表象,其中心是对自我的关注。他们的作品中出现
的经历和回忆不再是对生活经验的有条不紊的叙事,而是写作主体
的内心经历在语言中的自然展示。例如,张锐锋更多地受到海德格
尔学说的影响,因而,他总是在对具体生活的回忆中去表达他对世
界的抽象看法,以时间、光和声音引领回忆,对于揭示时间和世界
的关系有着浓厚的兴趣,而在作品中他更沉醉于讨论回忆本身的意
义,这种形而上存在的思考,使他的写作表现出一种思的品质,思
的叙述。”

“嗯,你的评价很厚道,那么,庞培呢?”客人饶有兴趣地问道。

“当然,我喜欢他们的突破与执著,所以好的感觉更多。要说庞培
与张锐锋唯一的相同点是他的写作动机也来自对少年时期乡村生活
的回忆。但他不是冥想和沉思,例如他的《五种回忆》完全是以一
种浮现方式展开,自然舒缓,用一种回忆引出另一种回忆,他要做
的就是要突出一种个人记忆所含有的人类记忆的相同点,并在自我
的内心细节的寻找中显示一个真的世界,而他交代事物和心境的笔
法也很独到。”

“的确,我对看过的那几篇印象深刻,觉得有一股很强的力推动着
你,让你不得不重新矫正一下已往的阅读习惯。”

“你说的对。张锐锋散文中那种凌厉、逼人,虽一意孤行却又带有
悲壮意味的想象力具有很强的穿透力,迫使读者不得不向自身的阅
读惯性、思维惰性挑战。而庞培的散文在处理辛酸、苦涩、贫寒的
童年经验时坦然诚实,不给它们涂抹诗意的色彩,而是把朴实家常
的本真面貌直接展示给读者。但是,我对他们的不足和尴尬却同样
印象深刻。”

“当然,他们依然是在探索中,幼稚和尴尬同样难免。”

“是的,就张锐锋的创作理念看,他接受了福柯新历史主义的思想,
他的一系列散文将许多缺乏内聚力的说法生硬地拼凑一起,以游戏
的文本去游戏历史,并用锋利的解剖刀不由分说地划开中国古诗的
胴体,任凭自己的主观意念阐释和臆断历史。相比之下,庞培有点
自知之明,他不想让自己深陷帝王式的梦幻中,而是以普鲁斯特式
的对未来的掐断和在对往昔的重温中努力寻找一两根自慰的救命稻
草,作为存在或曾存在过的证据。这种情形很像是一个毁恨交加的
鳏夫,手握几缕青丝,梦想着对昔日好女人好时光的再度占有。要
知道,回忆是一门对付时间的重炮,然而,庞培这门重炮在视力和
判断力上出了些小小问题,于是在蓄积已久的瞄准后,把一些蚊子
当轰炸机打下来了。”

“呵呵,好家伙,刚说你厚道,现在就来刻薄的了。”客人微笑着。

“的确,指出不足时,我也常常不留情面。”蝈蝈显得有些兴奋。

“当然,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从庞培作品的篇幅开,应该提示更多
的更有分量的东西才是,而张锐锋的对历史的把握和评判中也应有
更多一些的内敛。不过,这些写作人的散文,已有了类似小说那样
编撰和虚构的痕迹,这与传统散文强调真实性是相悖的,对吗?”

“是的。传统散文要求作者与作品中的叙述人完全重合,也就是说
其叙述必须为‘真’,实际上,这种无法从文本中验证的‘真实性’
是非常值得怀疑的,心理学的研究早已证明,每个作家都是双重或
多重人格的,很多人以为写作者与作品中的叙述人有可能完全重合,
本身就是十分荒谬的想法。要知道,传统散文中,同样存在‘真实
作者’与‘拟制作者’在不同程度上的分离,从而将写作者从一种
因自我审视与自我表达的矛盾而引起的尴尬中解救出来,同时也避
免了对读者的拙劣诱导,使读者与作者同样处于自我的旁观者的位
置。而庞培等人的尝试比这些传统散文走得更远一些而已。”

“但是,这些人的散文同小说创作还是有分别,你说呢?”

“是的,他们的散文虚构是将真实的叙述转换为一种陌生和虚空的
语调,而想象力的发挥也有所收敛,总的来说,他们在散文与小说
的界线中还是陪着小心的”

“不过,他们的这种尝试与突破的确很可贵,令人振奋。”

“的确如此。”

“目前来看,中国的文化人就象生小孩,经历过几次阵痛后也多少
挣扎着生出了些能让人看的东西,不知你认为如何?”客人问道。

“但文化界的状况还不足以令人鼓舞。”蝈蝈吸了口雪茄。

“那么,你是怎么看的?”

“目前商品经济的冲击,使得文史哲等古老学科倍受冷落,以致于
学者不能安心治学,把连自己也没弄明白的模糊概念搬来贩卖,挣
点儿小钱儿。而作家呢,整日忙碌,把体验生活、学习思考的时间
都打发到名利场上了。

“看来,文人趋名逐利媚俗的现象比较严重。”

“的确,不少文人把文章的媚俗看做一个名利双收的捷径,卖弄些
小聪明,设计些感伤情调,品尝些表层的痛苦,这种倾向令人忧虑。
因为,当文人只能为形而下的柴米油盐感伤痛苦时,实在就太可怜
了。这就像鲁迅笔下的那位眼前老浮现一座叠成A字白菜堆的作家,
有好题目也做不出好文章了。而且,还有不少文人在自己毫无经验,
知之甚少的领域大放厥词,文章做得不伦不类。”

“这是不是好像一个从未沾过女人的童男为了赶时髦,急于对婚姻
和性爱发表看法,却又总是暴露出一知半解、捉襟见肘的尴尬?”

“有那么一点儿。因为,谈论婚姻和性爱问题,需要理论与实践的
结合,当你品尝了其中的快乐与痛苦,安宁与焦灼种种滋味后,再
出来说话,才有厚度,才有认识上的深刻,才有说服力。我没有结
婚,不愿轻易对婚姻问题指手划脚,更不愿想当然地说些支离破碎
的概念性言语。所以,我的作品仅仅在涉及到性爱问题时说两句废
话而已。”

“当然,性爱和婚姻并不是一回事,而性爱问题好像比婚姻涉及的
范围更广,每个人都有可能遇到这个问题。”


{注:此歪文太长,只得分两次发了,抱歉!}

所有跟贴:

妈的,看来要读懂你这烂东西,洒家还得上艺术宫、文学院,等等三宫六院去进修 - 一老中。SR (5 bytes) 00:50:35 2/25/99 (0)
哇, 那麽长。。。。。。, 竟还仅是 ( 一 〕。。。 - 大江 (80 bytes) 20:28:56 2/24/99 (1)
嘿嘿。 - 凡夫 (67 bytes) 20:36:15 2/24/99 (0)





论坛文摘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