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hushang05




论坛文摘主页

送交者: hpz 于 June 23, 1999 05:44:02:

送交者: hpz 于 June 15, 1999 14:16:51:

春光明媚。

亮丽的太阳,懒洋洋的风,风托了漫天的柳絮杨花笑着追人跑。花
褪了, 早春的叶子嫩得让人心情愉快。 爱打扮或是不太怕冷的女生们换
上了裙子或是纱质半透明的衫子,走在你前面,迎了光,可以看见身体
运动时 的变形以及乳罩后袢细长的深色阴影。

秋水缩在自己靠窗的椅子里,人也懒懒的。望着浓如醇酩的窗外的
春,柳絮在飞。想起那句:“柳径春深 ,行到关情处。颦不语,意凭风
絮,吹向郎边去。”

奇怪的是朱裳从没有在秋水的香梦里出现过。在其他类型的梦里,
也只是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缕头发 或是伸出的一只白白的手。梦也
总是那种黎明时黑夜与白天交接的蓝色。好象什么也没有说,就象平时
两个人 也没说过几句话。如果有什么活动,就是散步。朱裳在,有两、
三里垂柳堤岸就够了。"行到关情处"便是走到 动情处了。手不必碰,眼
不必交,只需两个人慢慢走就好了。有些心思, 想不清,分不明。就象
这酿在春酩中 的柳絮。有些心思也不比说出口,也不必想清楚,好在有
柳絮。柳絮会带着柳絮一样的心思到她的身边去的, 让她一样地心乱、
心烦,一样的不明白。”

秋水有些瞧不起自己。强暴? 不敢想。 梦?梦不到。象秦松讲的,
“不强暴也找个机会强抱一下,听听群 众反映”,却也不知从何抱起。
就象维那斯的胳膊, 放在什么地方都别扭。 一直想打个电话,在某个春
风沉 醉的晚上, 叫她出来。但是现在也不合适了。他觉着,秦松有了实
质性的进展。

昨天放学,大家一块推车出校门。门口有一辆银色的“皇冠”停
着,秦松事后说是鼠皮色的。朱裳走近, 车门打开,两个穿西装的人钻
出来把朱裳拦住。秦松、秋水的步子放慢,朱裳聊了几句,一脸的不高
兴。平时 ,朱裳虽然不爱说话,但从没有把不快堆在脸上。

秦松停了下来。秋水看见他的眼睛里充满凶狠躁戾之色。

那两个人长得满帅。领带也不象是从小摊买的, 红底蓝花。秦松是秋
水见过的长得最有男人味道的男孩?比起那两个人来,还是一眼就觉得
嫩得象个青苹果。那两个人一脸的和颜悦色。

朱裳只是摇头, 手死死地插在牛仔裤兜里:

“我要回家。”

其中一个人抓住朱裳的胳膊:

“没事,吃顿饭,唱唱歌,然后我们一起送你回家。挺好的天。好
久没一起玩玩了。”

朱裳摇头:“我要回家。”

“是不是功课还没做完? 真是小妹妹。 要不然象以前一样, 我们先帮
你对付完作业再去玩?”那人的手还 抓着朱裳的胳膊。

朱裳摇头:“我要回家。”

秦松把手里的车响亮地摔在地上:“把手放开,人家不乐意。”

“你是谁?”

“她朋友。”

“是么?”

朱裳点头。

“江山代有玩闹出,咱们老喽。”

“别废话,把手放开。”

“要是不放呢?你嘴唇上的胡子昨天第一次剃吧?”

秦松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裤兜, 兜里放着把弹簧刀。

这把刀是很早以前从云南带过来的。最近,他的一个朋友刚把一个
小痞废了,小痞的发小们纠集了一帮 人叫嚣要报复。秦松怕找上自己,
就请老流氓开了刃,老流氓说钢一般,但是很亮, 在阳光照耀下阴森怕
人, 而且弹簧很好, 声音清脆。所以这把刀最大的威力就在于弹出来那
一下子吓人。 现在秦松不想吓人。学校门口的汽水摊就在一步之外,
卖汽水的小姑娘正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关注着这场 争斗。 秦松一步跨
到汽水摊, 抄起两瓶麒麟汽水, 先将左手一瓶砸在自己头上, 瓶子在秦松
的头上碎开, 黏 甜的汽水顺着头发流下来。那个人还没有醒过神来, 秦
松已将右手的另一瓶抡到他头上, 血同汽水一起从那人 剪吹精致的头发
上流下来。他抓朱裳的手慢慢松开, 身子也慢慢瘫软到地上。蓝地红花
的领带象个吊死鬼的长 舌头一样无力地舔着地皮。

秦松剩在两手上的半截汽水瓶对着同来的另外那个人, 半截汽水瓶犬
牙交错的玻璃上夕阳跳动。

“带他看医生去吧, 朝阳医院离这儿挺近的。”秦松说完, 把半截瓶
子扔在地上, 掏出两块钱递给卖汽水 的小姑娘, 然后扶起自己的车往家
走。朱裳跑过去搀住秦松的胳膊, 秦松感到朱裳微微靠过来的身子和一
种被 依赖的感觉。

“你也上医院去看看吧。”朱裳搀住秦松的手触到秦松的单衣, 单衣
下面的肌肉坚硬如石.

“不用, 还是一起回家吧。” 挽着自己的朱裳没有太多的表情, 身上
还是那股淡淡的香。秦松忽然想, 为了这种被依赖的感觉付出一切或是
在此时此刻就地死掉, 绝对是种幸福。

朱裳陪秦松走到四楼, 在秦松的房门外停下? 她随意顺着楼道的窗
户向外望了一眼, 要落山的太阳将天 空涂抹得五色斑驳。下了班的人手
里拿着从路边小摊上买的蔬菜和当天的晚报, 面无表情地朝家中走去。
胳膊 上戴着红箍的老太太们,三两成群,瞪着警惕的眼睛,焦急地盼望
社会不安定因素的出现。

"还是看看医生吧。" 朱裳说。

"不用了。"

"今天的事, 多谢了。"

"不用。"

"那我回去了。"

"要不到我屋里坐坐?"

秦松察觉到朱裳思路里明显的停顿, 楼道里开始有脚步声, 下班的人
陆续回来了。朱裳说:"改天吧。 今 天心里有点烦。"

秦松回到屋里忽然感觉天地一片灰暗。 他走到桌子前, 拿起凉杯给自
己倒了一杯白开水。水进入咽喉的 时候发出了很大的响动, 几乎吓了他
一跳。拉上窗帘, 实际和感觉统一起来, 变得一样昏暗。这时候, 他听见
了一种有节奏的声音。他瘫坐进沙发里, 那种声音单调恼人, 头疼得厉
害, 他听见头部血管的跳动,就象小时 候拿一根木棒拨动公园围墙的铁
栏杆, 如果出神听, 单调而有节奏的声音会形成一两个固定的词汇, 不同
的人 可以听到的并不相同, 仿佛夏天的蝉声, 有人说是"知了" 有人说是"
伏天"。秦松耳朵里的声音越来越大, 节 奏越来越快, 反复叫着一个名
字:"朱裳, 朱裳, 朱裳。" 秦松听不下去了, 头疼得厉害, 那声音是从脑子
里 面发出来的, 就象是颅骨沿着骨缝一点点裂开, 互相摩擦着似的:" 朱
裳, 朱裳, 朱裳。"

天开始热了。

北京的天气就是这样。冬天不很冷,却很长。某一天一开门,忽然发现
花红了,柳绿了,春天了。然后就是风 ,便是沙,然后便开始热.北京的春天
短得象冬眠过后的小熊打了个哈欠,打完便已经是夏天了。不过,春天的
花 刚谢,女孩的裙子就上身了,所以在人们的感觉中,天地间并未缺少些什
么。

课还在上,语文课。

秦松累得不行,眼睛半睁半闭地歪在桌子上,半听半睡。昨天的麻
将打得太苦了。

过去的一个小兄弟卖内衣发了笔小财,请大家随便到他的窝去聚
聚。聚在一起能干什么呢?

吃饭,麻将。

"奶罩。我说秦松你还念什么书呀?"自从他做起内衣生意,就开始管
二筒叫奶罩,并说二筒是他的幸运张, 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的。

"跟,奶罩.你们别打击秦松,咱们这堆野小子就剩一个还正经念书的了,
得重点保护。"

"三条. "

"打三条是不是想骗阴茎(二条)吃,给你。秦松,以后要是想让人请
你吃饭了,或是想抱姑娘了,就跟咱 们说一声。"

"一万。你别自作多情了,秦松还要你帮忙找姑娘。"

"听说你的同桌是新一代绝色呀,你真的是念书想当陈景润呀?不能够
吧?"旁边看牌的一个姑娘说,眼睛瞟 着秦松。

"南风。好好打牌,话那么多,瞧我把你们的钱都赢光。"

"月经(红中)。听说你同桌的妈妈就是老流氓常挂在嘴边上的人呢。"

"跟,月经。秦松心术就没正过。"

"七筒。老流氓早讲过,秦松要是高兴,把咱们卖了,咱们还替他点钱
呢。"

'吃.六筒。你们有完没完?"

"三万。给你吃,你还抱怨。"

那三个家伙都带的姑娘去,坐在他们后面用胸脯轻轻煨着他们。也
娘的怪了,贩内衣的一上听,喊一声:" 我要自提了。"摸牌前手先狠狠
地搓一下煨在身后的姑娘的手,一抓准是想要的牌。

"不行了,大赤包不过连了十二把庄,这都连了六把了。姑奶奶帮兄
弟个忙,姑奶奶的手太壮了,拿着钱, 去买箱啤酒,多谢多谢。你要是
让他这么摸下去,我们只好假装上厕所摸阳具去了……"

啤酒买来,一人一瓶,对着嘴喝。原来输的两个人渐渐缓上来,秦
松还是输着。

"秦松最近是不是情场太得意了?否则赌场上咱们会这个样子。怎么
样,抱上去感觉好不好?有没有搞定?有 没有一针见血?"

"你们算了吧,连碰都还没碰过呢。你们不知道别人还不知道我,这
么大了,除了自提还是个童男子呢。"

"永远是处女。和她们一样。"内衣贩子指了指看牌的三个女的。

"那我们今天晚上就一起把你变成处女,永远的处女。"三个女的和着
声,恶狠狠地说。

三瓶啤酒下肚,秦松觉得有点晕。另外三个人还在"凶杀色情"地胡说
八道着。或许自己真是不行了,连" 酒色"都不行了,还有什么行的呀?真
是对不住老流氓的教诲。

回家的时候,肚子里已经灌了六瓶啤酒了,感觉上头比平时大了很
多。

人的脊柱里有盏灯,一杯"二锅头"沿着脊背下去到脊柱的一半,那是
人灵魂所在的地方,一团火焰就燃烧 起来了。啤酒要柔的多,要几瓶,
时间要更长,灯也点不了太亮,飘摇着,就象一点烛光。烛光里的世界
与白 天里的不一样,与无光的黑夜里的也不一样。世界更加真实而美
丽。

天已经有点发白,月亮仿佛一块被啃了一大口的烧饼,剩在树梢。

"大概快五点了吧。"天是有点亮了,秦松从楼下依稀望见朱裳家的阳
台上白地粉花的内裤飘摇。

"我没怕过什么人,也没信过什么。但我相信我将来会富,会成为一个
有钱人。是不是男人就不该真的 爱上什么人?就该搂完抱完心里什么也
不剩?这样才能睡得着,吃得香,说起话来才能不顾忌,干起事来才能
特 玩命,才特别特别地象个好男人?这样,对,这样,就有许多女孩来
喜欢你,然后你在搂完抱完心里什么也不 剩。难道喜欢就是因为你不能
放开了去喜欢?真他妈的见鬼了,见大头鬼了。可是是不是真的爱上什
么人不是 由你定的,你妈的,到底谁定的?到底谁管?凭什么呀?凭什
么要喜欢你?凭什么?凭什么?"秦松想大声喊, 喊醒所有的人,包括
这个楼上的,父母单位的,包括学校的同学、老师,包括老流氓朱裳妈
妈的老相好,喊醒 所有睡着了的人,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在鬼哭狼
嚎,自己在鬼哭狼嚎地喜欢着一个姑娘。

为什么现在不是一千年以前?作屠夫的如果胳膊粗,可以象樊哙一样
挥舞着杀猪刀去取人首级。如果舌头 长,可以周游列国搬弄是非。哪怕
阳物伟岸,也可以插进车轮,定住马车,让武则天听到谣言招进宫去。
即使 现在是一百年前,也能把她抢上山去。

现在是现在,街上有“面的”,路灯会定时熄灭。现在能干什么呢?

"我这回真的信了,我信了还不行吗?"秦松的声音突然变小,变得轻
柔:"如果这辈子我能娶朱裳,就让 她屋子里的灯亮了吧!亮了我就信
了。"

"亮了吧。"

"亮了吧!"

那盏灯突然亮了,一点道理没有地,在秦松念第三遍咒语的时候亮
了。

秦松一路小跑,落荒而逃。

课还在上,语文课.

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一样,有个硕大的脑袋。他的大脑袋总让秦松想
到学校对面的"步云轩"。

步云轩号称是家古董店。西汉的铜雀,战国的刀币,女人的景泰蓝
镯子,包金戒指,劣等的青田石,八毛 钱一张的宣纸,泥猫泥狗,仿郑
板桥的竹子,情人卡,贺年卡,冲洗相片,公用电话……什么都有,仿
佛语文 老师的大脑袋。语文老师仗着他的大脑袋,精通中国文人的传统
绝技::牢骚与胡说八道。比如讲公子重耳时, 至少要讲重耳的板肋与
重瞳,板肋就是排骨中间没肉,连成一块;重瞳就是一只眼睛里有两个
瞳仁,天生的四 眼,很吓人。如果讲台下的女学生们听得入迷,双手托
腮,腮帮子白里透红,语文老师还要讲起重耳逃亡的时 候,有个国君趁
重耳洗澡的时候偷看了一眼他的板肋,重耳隐忍退让,当时什么也没
说,等得势当上晋国国王 之后,找了个借口把那个国君干掉了。

语文老师在文革当中受过迫害,腰被打出了毛病,讲课的时候,得
坐着。可是讲得兴起的时候,也会站起 来,把黑板擦往讲台上清脆地一
拍。 “今天讲贺敬之的《回延安》以及李季的《王贵与李香香》。我
对八百里秦川有一种莫名的向往,去年找 个机会去了一趟。真跟电影里
演的似的:一条黄土路,一个汉子赶了辆驴车,一条腿盘在车辕 上,另
一条腿 在车边逛荡着。车后边歪着他的婆姨,红袄绿裤,怀里一个娃,
吮着娘的奶不松口……陕西和山西的农民兄弟 在外表上很难分,但我有
个诀窍:陕西的手巾把儿朝后系,山西的手巾把儿朝前系。”

从窗户吹过来的风已经略带一些热力了,窗外的树叶也仿佛吸饱了春
天的雨水,在阳光下泛出油油的绿意 来了。语文老师的嘴还在不停地动
着,仿佛在满足自身的一种生理需要。他的嘴丰腴而红润,保养得很
好。还 有眼镜,很厚,侧着光看去,一圈圈的,仿佛二筒,“奶罩。”
秦松想。

秦松真的有点累了,在他的感觉中,他可以听见语文老师说出的每
一个字,可每一个字落进秦松耳朵都成 了一个词:“睡觉。”

秦松几乎要完全闭上的眼睛里只有身边的朱裳,一条深蓝的仔裤,
一件淡粉的夹克。头发是昨晚或今早刚 洗的吧?束头发的布带子系得很
低,布带以上的头发散散地覆了半肩。

“也算是她陪着我睡了一觉儿吧。”秦松安心地闭上眼睛。

眼睛再被铃声逼得睁开。已经是课间了,教室一片混乱。

爱念书的几个人象往常一样,屁股和椅子紧紧地吸着,复习上课记
的笔记:“陕西,朝后;山西,朝前… …”

鼻孔黑黑的男生对着同桌的眉眼傻笑:摊上新来了批水洗布的裤子,
想不想一同去看看?

几个臭小子绕着桌椅游走玩耍,互相拍打对方的身体以示友好:又过
了一节课,你是否感觉幸福?

另外几个人躲在角落里淫荡地笑着,一定是把教导主任编进了新近
流行的黄色笑话,教导主任也不知是上 辈子做的什么孽,这辈子落在这
帮对解析几何、柏拉图和《肉蒲团》一样精熟的学生嘴里。

"困了?"朱裳冲秦松使劲儿睁着的眼睛一笑。

"饿了。"

"还有一节课就可以吃饭了。"

"猪食。"

"别自己骂自己呀。"

"食堂的饭,人吃不进去,猪吃了长肉,不是猪食是什么?"秦松忽然
一个冲动,想请朱裳去吃小馆,喝几 杯小酒,却生生把嘴边的话咽进去
了。仿佛嘴里有口痰,却找不到地方吐,只好含在嘴里,等痰的咸味变
淡再 吞进肚子里。“还立志当采花大盗呢?扯淡。”秦松暗暗骂了自己
一句。

"不过下节是数学课,你如果好好听一下,或许会没食欲的,也许不
饿了。"

"你说要是哥伦布有个数学老师,他能发现新大陆吗?不能细听,听
多了许多欲望都会没的。不仅食欲, 兴许连春梦都没得做了呢。"

"臭嘴。"

"对了,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做梦呀?别误会,不是指春梦,书上说女孩
很少做春梦的。什么都行,五点种左 右。"

"好象睡得迷迷糊糊,没什么梦。噢,对了,又闹猫了,可能是五点
吧,天刚有点亮。大公猫就在窗台趴 着,眼睛绿绿的,吓得我把灯拉开
了。"

"……后来呢?"

"猫走了。"

"......真的饿了。"

"这么着吧,你中午吃我带的吧,我回家,下午的政治课本忘在家里
了,正好要回去拿。就这么定了。."

"多谢了。我中午吃什么?"

"清炒蟹粉,还有杂七杂八的,捡昨天的剩菜。"

"吃不了怎么办?"

"使使劲儿吗。要不,分秋水点,他太瘦了,硌眼睛。"

"硌心吧?"

"没有。正巧轮到我出板报了,正要请他写点东西呢。书上的东西不
是太长了就是没法看。先贿赂贿赂他?br> "

"穷文富武。文人吃饱了先想的一定是抱姑娘而不是写文章。不过,
这或许是请客的真实目的呢。"

"臭嘴。"

又一声下课铃响,前排的小个子男生抱着这比自己脑袋还大的饭盒
一个箭步窜了出去,仿佛抱着炸药包义 无反顾奔向敌人碉堡的董存瑞。


秋水忽然不想上下午的政治课了,天阴了起来,秋水想回他的小屋
去。

小屋很小,放一床,一桌,一椅,书就只能堆在床上。

桌子的右手是扇窗子,窗子里盛了四季的风景,花开花落,月圆月
缺。桌子的左手是扇门,秋水走进来, 反手锁上,世界就被锁在了外
边。

点亮灯,喝一口茶,屋里的世界便会渐渐活起来。曹操会聊起杀人
越货,谈笑生死;毛姆会讲出他对人性 的感悟;受尽女人宠的柳永低声
哼着他的《雨霖铃》;劳伦斯喃喃地讲生命是一程残酷无比的朝圣之
旅;杜牧 才叹了一声“相思入骨呀”;永远长不大的马克吐温便开始一
遍遍教你玩儿时的种种把戏。

"有些问题太难懂,仿佛上学离开妈妈,仿佛将来要将性命托给另外
一个女人,仿佛现在心里喜欢上一个 姑娘。小屋子太小了,容得下两个
人呢?屋里的天地太大了,那个人会喜欢吗?"

秋水坐在桌子前,世界和自己之间是一堵墙,墙和自己之间是一盏
灯,灯和自己之间是一本书。书和自己 之间,是隐隐约约的朱裳的影
子。

电话就在旁边,七个号码就可以解决某种思恋。天渐渐暗下来,窗
子里是很好的月亮。这样的月亮下,故 宫后街一定美得凄迷,角楼一定
美得令人心碎,令人落泪了。

"小姑娘,我小小的姑娘,我睡在粉色花瓣上的小姑娘,我淡如菊英
的小姑娘,想不想出来陪我走走?"

清炒蟹粉很香,午饭慢慢地吃了很多,吃得天阴了,吃得人不想再
去听"资本主义的根本矛盾是日益扩大 的生产力与人民相对缩小的购买
力之间的矛盾。"

"小姑娘,我小小的姑娘,我冰晶玉洁的小姑娘,想对你说,谢谢
了。"

秋水那起电话,几个号码按下去,线的那端是个女声:

"喂?"

"请问朱裳在吗?"

"我就是。"

"我是秋水,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今天下午的政治课都划那些重点
了?"

"噢,等一会儿啊,我去拿书……好,第十五页第二段,第十六页第
一段,第十七页二至三段。"

"多谢。不好意思打扰了。多谢。"

秋水把电话挂了。从桌子上捡了张纸,给朱裳的板报写了点东西:


仿佛

仿佛有一种语言
说出来便失去了它的底蕴
仿佛摇落的山音
掌上的流云
仿佛有一种空白
河水流过堤岸没有记忆
仿佛投进水里的石头
落进心里的字句
仿佛有一种存在
只有独坐才能彼此感觉
仿佛淌过鬓边的岁月
皴上窗棂的微雪


论坛文摘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