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万物生长》,the very first part of an unfinished novel.




论坛文摘主页

送交者: hpz 于 June 28, 1999 20:29:31:

送交者: hpz 于 June 17, 1999 17:51:24:

万物生长

我在洗车酒吧遇见他,第一印象是他的眼睛亮得不寻常。

洗车是我常去的酒吧之一。洗车在工人体育场东门靠南一点,
原来真的是一个洗车的地方。等着洗车的人想坐坐,喝点什
么,聊聊,后来就有了洗车酒吧。如果从工体东路过去,要
上座桥,过一条水渠,穿一片柏树林子,挺深的。酒吧用红
砖和原木搭在原来洗车房的旁边,洗车房现在还接洗车的活。
酒吧里是原木钉成的桌椅,砖墙铆满世界各地的汽车车牌,
给人国际偷车贼俱乐部的感觉;来过酒吧的人再到旁边的洗
车房洗车后常会下意识地摸摸车的后屁股,确保车牌还在,
至少我是。酒吧不大,稍稍上上人就满了,天气不冻脸的时
候,就把桌子支出去,屋外可以听见水声,闻到柏树的味道。

现在,三里屯、工体附近,酒吧很多,一家没位子可以去另一
家。我过去在这一带上的小学和中学,那时候没有这些东西。
要是那时候有这些东西,我肯定会变成一个坏孩子,我有潜
质;妈妈回忆,我三岁时就知道亲小我一岁的妹妹,还是那
种带口水的湿湿的亲,是个淫胚。我从小学读到博士,学了
一身经世济民的本事,现在争名逐利,津津有味。但是淫胚
没有发育成淫贼,留在脑子里象一个畸胎瘤,有牙齿有头发,
难以消化。我曾经计划把我老婆教化成个荡妇,这样就能合
法地摆平脑子里的那个淫胚。我搜罗了《肉蒲团》、《如意
君传》、《灯草和尚》、印度的《爱经》、亨利·
米勒的两个《回归线》、英文原文的《我的隐秘生活》、
《尤利西斯》、《查太莱夫人的情人》以及新近几期的
《阁楼》,我老婆英文、古文的功底都不错。但是只是想想,
所有搜罗的材料都被我锁进公司的保险柜里,和我的假帐和
黑钱放在一起,体现相似的性质。我老婆五短身材,浓眉大
眼,齐耳的短发一丝不乱,一副坚贞不屈的表情,让我相信
所有关于刘胡兰的传闻都确有其事,至今为止,我还只能用
一种符合基督教义的最传统的姿势。我老婆从来不用香水,
她对香水过敏。有我以前并不知道。我的一个老情人替一个
胖子生了一个儿子,两年后她才来见我,让我知道,我说:
“早就知道你有宜男相,一定能当英雄母亲。”随之兴奋地
抱了她一下,她香气扑鼻。回家后老婆说我带进一股邪恶之
气,她仔细嗅我的皮鞋、西装、衬衣、内裤和袜子。十分钟
后她全身起了大块的风疹,她告诉我她香水过敏,她说我不
如杀了她,她拨电话给她爸爸:“救命!”她爸爸是公安局
长。之后她后悔说应该先闻皮鞋和西装,停二十分钟,然后
再闻衬衣和内裤。如果她是在闻内裤之后起的风疹,她会让
我成为新中国第一个太监。

好在还有酒吧可以喝酒。我喜欢坐在洗车里一个固定的黑暗
角落,要一瓶喜力啤酒和一个方口杯子,从角落里看得见酒
吧里的各路人物。我觉得酒吧象个胃囊,大家就着酒消化在
别处消化不了的念头,或是小便,忘记不该记得的东西。我
脑子里的畸胎思绪飞扬,它渐渐变得很有经验。它的天眼分
辨得出那些是鸡,那些是鸭,那些是同性恋,那些是吸毒者,
那些只是北京八大艺术院校来结交匪类的学生。吸毒的比较
好认,他们的脸上泛出隐隐的金属光泽。有些眼影、唇膏想
模拟这种效果,但是不可能学得象。化妆品的光泽只有一层
皮的深度,吸毒者的颜色从肉来,从骨来,从血来。同性恋
不好认,没有一个固定不变的模式,常常会闹误会。戴一只
耳环可以只是因为自己高兴,涂唇膏可能是任性的女友即兴
而为,关键还是要看眼睛,眼睛里的媚态和体贴。悠然心会,
妙处难与君言。

偶尔有鸡来和我搭讪,我穿意大利名牌的衬衫,那种牌子在永
安里的秀水服装市场还没有盗版。有的鸡很直率,食指和中指
夹着香烟走过来,搬一把凳子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一屁股坐下。
奇怪的是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是渗过轻薄的黑裙,我感觉到她
体温的热度,她的头发蹭着我的脸,可是我已经过了会脸红的
年纪。她的粉涂得不好,暗淡的灯光下颈部和胸口不是一个颜
色,想起用绘图软件玩的闹剧,把男上级的脑袋扫描后安到不
知名的女裸体上,除了颈部和胸口隐隐一条界线,其它浑如天
成。有趣的是,那个无聊至极的脑袋配上优美的身体后,平添
一种诡异的生动,怒态变得有如娇嗔,呆板变得迷离。她吸一
口烟,从鼻孔里喷出,然后透过烟雾冲我一笑,说道:“你要
是阳痿,我还可以陪你聊天,我参加成人高考,学过心理学。”
我翘起兰花指,很妩媚地一笑,说道:“我们是同行,你丫滚
蛋。”

在一个地方待久了,难免会有几个脸熟的男人,都是苦命人。偶
尔打打招呼,一起喝一杯,各付各的帐。这样的聊天很少涉及彼
此的具体情况,我们讨论女人胸部的真假。如果认定是假的,再
讨论是做的手术还是使用了魔术胸罩。无论是手术技术还是胸罩
的工艺,都是一天比一天强,我们的争执越来越多。有时候争得
凶了,各持己见,如果争论的对象是鸡,就打赌。把姑娘叫过来,
请她喝杯酒,让她当裁判,输的人付酒帐,有趣的是,这种情况下,
姑娘们都真诚坦白,绝不作假。极少见的情况下,我们也搞错。
有些人表面风骚内心娴静,虽然有鸡态,但是绝对是本分人,教
初中政治或是在某个著名的百货公司卖床上用品,不过偶尔被上
司骚扰一下。我们也会请她喝杯酒,然后建议她入行,听从心灵
的召唤,走一条别人不常走的路。兴致更高的时候,会帮她设计,
教训她不规矩的老板。比如她一拉帘子,就表示有情况,象过去
革命电影里通知地下党战友似的,埋伏多时的我们就冲上楼去,
抓奸抓双。得来的银两全归她,买些更漂亮的衣服,招徕更多的
骚扰,我们再抓更多的奸,得更多的银两,买更多的漂亮衣服,
如此进入良性循环。有个叫方浩的服装设计师,出道后一直设计
制服,民航的、邮政的、保安的、警察的、看病的、饭店的、跑
堂的、清洁的、做饭的,在这个行当里小有名气,一副小人得志
的样子。他说也该给鸡们设计一套制服,上班的时候穿上,下班
当淑女的时候就脱下来,人们认起来也容易,避免误会,两下里
方便。大家都说他没有情调,花间喝道,煮鹤焚琴,吃西施馅的
人肉包子。辨认是整个过程中最有趣味的一节,斗智斗勇,机变
无穷,与事后付钱一道,使人在这件事上区别于猪狗。可是闲得
无聊,我们还是向酒吧的老板讨了几张白纸,让方浩执笔,大家
出主意。颜色都同意保持黑色,应该根据季节和场合分夏常服、
冬常服、夏礼服和冬礼服,应该有绸子和皮革两种不同质地,应
该有肩章、领花表明等级,勋章、绶带表明功绩。最后出来的样
子大家都笑了,纸上一个巨乳女子,黑衣黑靴,黑色硬壳帽,板
带护腕,凤眼圆睁,横眉立目,嘴角朝下。如果加一条皮鞭,加
一句“残酷严格的奴隶训练”,加一个电话号码,活脱一个三级
杂志上吸引男性受虐狂的广告。那张纸后来被酒吧老板讨去,胡
乱用图钉钉在吧台的酒柜旁,他把我们当晚的酒帐免了。

我请教过妇产科医生,她说畸胎本来是我的弟弟或是妹妹,我是个
杀手,我消化了我的弟弟或是妹妹,剥夺了他们胡作非为的机会。

我习惯坐在这个角落,我有很多习惯。公司的洗手间,我习惯用最
靠东边的那个坑位,我固执地认为那个坑位风水最好,拉出的大便
带热气。但是连续几天我在洗车的角落都被他占了,他又黑又瘦,
也喝喜力啤酒。如果我在公司的坑位总被别人占据,我会便秘的。
我被他迷惑。他的眼睛很亮,在黑暗的角落里闪光,象四足着地的
野兽。我走到他对面坐下,我告诉他我常常坐这儿,他说“是吗。”
我问他眼睛为什么会这么亮,他告诉我他小时候总吃鱼肝油胶囊,
他还告诉我他正在从事使在某种情况下死亡的人起死回生的研究。
他姓秋,和清朝末年那个彪悍无比的女人同姓,叫秋水,与庄周
《华南经》的一章相同。在如今这个呼机时代,一些小姓依赖历
史上的一俩个同姓名人与呼台小姐沟通,比如“姓哈,没鼻子哈
弥赤的哈”,“姓詹,詹天佑的詹”。那个姓秋的奇女子不会想
到,百年后她以这种形式被纪念,产生存在的价值。

以前我也在洗车里和陌生人聊过天,听过不少人的故事。有些人象
报纸,他们的故事全写在脸上,有些人象收音机,关着的时候是个
死物,可是如果找对了开关,选对了台,他们会喋喋不休,直到你
把他们关上。他不是收音机,他是一堆半导体元件。我费了很多时
间设计线路,把他组装起来,安上开关。他的眼睛那么亮,我想音
色应该不俗。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至今分不清是真是假。

我是学医的,我认识柳青是在我人体解剖考试之前。


考试前的宿舍没法呆,我决定离开。

三天之后要考的人体解剖是最艰涩的医学基础课。不是因为理论深奥,
而是因为没有理论。没有人告诉你为什么人要长两支胳膊,一根阴茎
而不是相反。袋鼠和蛇就有两根阴茎,一根为别人服务,一根自娱,
一根平时用,一根周末和过节用。没有道理,就象没人会告诉你你
是什么,从何处来,又要到何处去。没有道理,就是这样。

在我们这所著名的医学院里,人体解剖是用英文讲的。

“要知道,百分之五十与医学有关的专业词汇是解剖词汇。如
果你们用英文学好这门课,以后就能很轻松地和国际接轨,阅
读专业文献、和国际友人交流就不会有太多语言障碍了。”白
先生用英文说道。白先生说英文象金鱼吐水泡似的,是一种需
要。白先生是这门科的主讲,他一手拿烟,一手拿粉笔。他十
四岁开始抽纸烟,二十四岁开始教解剖,今年他六十二岁。一
手黄,一手白,无论黄白,都不是肥皂洗得掉的颜色。

“我们就可以当假洋鬼子了。”我们齐声用中文兴奋地说。

“不知道中文名词,那以后怎么给中国人看病呀?校长说我们学
校是医中的黄浦,要把我们培养成医、教、研三位一体的全才,
二十一世纪中国医学的领军人物。我们将来要给中国的老爷爷、
老奶奶、大闺女、小媳妇看病,不能光想着出国开会和外国教授
吃宴会。到时候我们怎么办呀?”厚朴是个胖子,他举手提问,
胖脑门上渗出细细的汗珠。

“这叫什么?”白先生指着厚朴的胖脑门,用中文问。

“屁股。”我们齐声回答。

“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了。”

血管、神经、肌肉、骨骼??血管有分支,神经有变异,
肌肉有附着点,骨骼有隆起
暗恨爹妈为什么把自己生成这个样子。学了这门课之后,我才开
始坚信外星人的存在,人类绝对只是生命进化中的一个环节,
远远没有到达终点。生命的进化应该是螺旋状上升的,在某一
点上会具有比过去某一点更高层次上的相似。一百万年后,人
类没准只由内、中、外三个胚层组成,生活简单,思想复杂。
除了思考外只有三种活动:吃、喝、性交。饿了吃,渴了喝,
思想混乱、心绪不宁的时候就性交。到了那时候,没有人再学人体
解剖了,白先生这种人被称为古人类学家。

其实,我们不怕考试。六岁上学,至今几乎已经念了二十年的书,
有过三、四十个老师,大小百来次考试,变换花样骂过各种老师几千
次祖宗。我们对考试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考试已经成为我们生活
中的一部分。考试会呈周期性的到来,仿佛榆叶梅开花、十一、元旦、
春节、每月的补贴、月经、梦交和手淫。已经习惯,没有任何新鲜,
可以麻木地对待,仿佛花开去照相、月经前买卫生巾和手淫后洗内裤。
再说,我真是无所谓。几乎从十岁以后,我就已经没有了任何竞争心。
我没有学过,所以一直也不会如何和别人争,最主要的是我找不出和
别人争的理由。没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一些仿佛不可或缺的东西其
实并不是真的那么重要。过去孔丘没有笔记本电脑、手提电话,一样
伟大;李渔没有盗版的淫秽视盘、带香味的避孕套,一样淫荡。没有
熊掌,可以吃鱼。没有鱼,可以采荠菜。饭后没有保龄球、KTV等等
娱乐,我们可以散步,体会食物在身体里被消化、吸收,然后我们大
便。大便不仅仅是一种娱乐,简直是一种重要的修行方式。庄周说:
“大道在于遗屎。”始祖达摩面壁九年,一次无比愉快的大便之后,
达到了禅定的境界。还有很多人在大便中升天,更多的人死去。当然,
这一切需要智慧。抬头望望天上数不清的星星,想想生命从草履虫进
化到狗尾巴草再进化到人,再琢磨一下心中患得患失的事情,你也会
有一点智慧。争斗的人,追逐的人,输的人,赢的人,都是苦命的人,
薄福的人。事物的本身有足够的乐趣,C语言有趣味,《小逻辑》有趣
味,文字有趣味,领会这些趣味,花会自然开,雨会自然来。如果你
含情脉脉地注视一个姑娘三年,三年后的某一天,她会走到你身边问
你有没有空儿一起聊聊天。

但是我喜欢看热闹,看别人争。我从小就喜欢。我家对面,隔一条马
路,是一所中学,文革的时候以凶狠好斗闻名。喊杀声起,我马上会
把正在看的课本扔到一边,一步蹿到阳台上,马路上旌旗飘扬,顽劣
少年们穿着深浅不一的绿军装。斗殴有文斗和武斗。文斗使拳脚,关
键是不能倒地,倒在地上就会被别人乱踢裆部和脸。武斗用家伙,军
挎里揣着菜刀、管叉和铁头木把的手榴弹,家伙使得越朴素的人越是
凶残,我见过一个蓄一撇小黑胡子的人用一个手榴弹把别人的脑浆子
敲出来,白白的流了一地。文斗常转化成武斗,被拳脚打得鼻青脸肿
的人从地上爬起来,用军装的下摆堵着流血的鼻子,冲打他的人喊:
“你丫有种别走,在这儿等着。”打他的人多半会一边轻蔑地笑着,
一边等一等,武斗往往就在之后进行,仿佛幕间休息一阵,下一幕开
始。斗殴的缘起有时候会非常简单,一个新款的军挎,相争的二人一
手扯住军挎带子,另一手抡着板砖砸对方的头,谁也懒得躲,谁的头
抗不住板砖,先倒下去,军挎就归另一个人。有时候涉及女人或是毛
泽东思想。两路人马在马路中间厮杀,充当祸水的女人在一边无能为
力地哭,眼泪流到土地上,溅起尘土,没人理她,更没人听得见她的
哭声。她长得可真美,两把刷子垂在高高的胸前,又黑又亮又顺,随
着哭泣的动作一跳一跳的。要是我有一身绿军装和菜刀,我也会忍不
住冲到楼下为她拼命的,可是我家的菜刀被妈妈锁起来了。斗殴
比现在的进口大片好看多了。我这种低级趣味都是“四人帮”害
的。

我的同学们应付人体解剖考试,也有热闹看,他们用尽杀招。

彼此歃血为盟,考试时不许装聋作哑,答案不许写小,否则私刑伺
候。你的被子里会发现死老鼠,你的女友不会再相信你遇见她之前
是处男。

各自出动,向高年级的学长咨询:“你们解剖课都考了些什么?”
老师们其实是很懒的,每次考试之间的差别不大。学长的记忆因为
年代的久远而模糊不清,但是不同的人模糊的地方不同。咨询来的
信息汇总,就是一张很完整的藏宝图。

当然,还有美人计,央求些环肥燕瘦或是声音露转莺啼如寻呼台小
姐的女生去央求白先生,把重点套出来。“以后考妇产科、儿科的
时候,我们再替你们献身,尽遣酷哥猛男将老太太们迷倒。”男生
保证。我们教学医院的妇产科、儿科有一批极难缠的女教授,医技
高超,富有献身精神。她们念医科大学的时候,拒绝一切男士的追求,
认为求学期间,应该心止如水。后来毕业了,当住院医,二十四小时
值班制,无暇顾及儿女私情。转成主治医,管病房,起白骨,决死
生,性命相托,责任太大,不能不尽心,婚嫁先免谈。升了副教授,
正是业务精进,一日千里的时候,昔日同学们都在出成果,自己也
不能落后,个人的事情暂缓。

终于升成教授,可以趾高气扬了,忽然发现自己的脾气越来越大,
人已在更年期,再过两年,绝经了。

这些女教授看惯了生离死别,人事沉浮,阳痿早泄,就是看不惯别人
幸福,尤其是小女生幸福的样子。她们编了一本《新婚必读》,严格
规定每周房事不得超过一次,过后不补。我们的女生预见到将来的江
湖险恶,很爽快的答应这次帮男生的忙,毒施美人计。

说实话,计是妙计,就是不好实施。我们的女生有胖的,有瘦的,
有长雀斑的,有臀下垂的,有心事重重的,有阴狠刻薄的,有月经
不调的,就是没有美人。我们有机会就怂恿教务处主管招生的小邵
老师,本来学校地处闹市,鲜花不开,嫩草不长,要是再没有一些
赏心悦目的小女生,生活质量就太低了。录取分数上可以降一些,
如同对待体育生特长生,数学奥林匹克奖牌得主一样。小邵老师长
得小巧精致,我和睡在我下铺辛夷同她的关系可好了。我们每年都
陪她去办高考招生咨询,有时在龙潭湖,有时候在地坛。我和辛夷
每次都怀着同一个心愿,诱骗一些美人回来,每次都穿自己最挺的
西裤、最有味道的衬衫,爬上古树挂上印着我们学校校名的红布条
幅,然后一脸灿烂健康的笑容坐在咨询台的后面,一边四处贼瞧,
一边大喝教务处买来的桔子水。可是我们学校学制漫长,以艰苦卓
绝、万难考入著称,没一点自大狂的女生不敢靠近我们的台子,偶
尔路过的漂亮女生看见我和辛夷眼巴巴的望着,看看我们,再抬头
看看我们学校的牌子,吐吐舌头,扭身走了,头也不回。也有不知
死活的女生一脸自信地走过来,上嘴唇的胡须比我的还浓,脸上的
青春豆比辛夷的还灿烂,鼻子上一副大眼镜,眼镜后面一双大眼睛,
眼大漏光。

“你们都是医大的学生吗?”她问。

“是。”我们反到不好意思了。

“你们学习都不错吧?你们学校是不是特别难考?能考上的是
不是就能证明自身的价值?”

“我们学校不是特别难考,而是特别特别难考。他,”我指指
辛夷,“考完得了神经衰弱,我得了胃溃疡。还有一点特别需
要考生注意,就是近视眼不招。做手术眼睛一定要好,否则你
一不小心就把阴道和直肠接到一起去了。”

“可是你们也戴眼镜呀?”

“我们戴眼镜是为了显示我们有学问,并不表示是近视眼。我
们的眼镜是平光镜。不信?辛夷,把眼镜摘下来。”辛夷摘下
眼镜,眯着半瞎的九百度近视眼说道:“你穿了一件粉红的衬
衫,衬衫上有一支凤凰,对不对?”那个女生黯然地走了,后
来考入了我们学校,成了我们的师妹,现在见了我们老远就绕
着走,如避瘟疫。

为了施展美人计,我们可爱的女生集体去学校的公共浴室洗了澡,
薄施粉黛,小衣襟短打扮,腋窝喷了香水,出发前遇见我们,嫣然
一笑:“怎么样?”

“象女特务。”

如今,离考试还有三天,套来的重点基本背熟了,女生们还在楼
上的自习室发呆,一手翻书,一手清理嘴唇上的死皮。男生啸聚
宿舍,胡言乱语。

“听说实物考试最难。过去考骨头是用一个黑布袋,白先生伸进
一只手,让你也伸近一只手,白先生的手牵你的手摸到一个突起,
问你,这是什么骨头的什么部位。”辛夷刚洗完澡,丘在床铺里
搓泥、铰脚趾甲。“嘿,你们发现没有,洗澡之前,你身上搓出
来的泥是黑的;洗澡之后,搓出来的泥是灰的,如果使劲洗,多
使几遍肥皂,搓出来的泥可以是白的。‘宝泉堂’男浴室看门的
兼职搓澡,十块钱一位,搓出的泥一寸长,两头尖中间鼓。奇怪,
你们发现没有脚趾甲长得比手指甲慢。考你们一个人体解剖的题
俊K廊松砩夏歉龅胤降哪辔兜雷畲舐穑俊?p>没人答理他。他一只腿搭拉在床框,另一腿架在一张凳子上。凳
子表面薄薄的一层都是他的腿泥和半厘米宽的脚趾甲。辛夷把腿
泥和脚趾甲扑落到地上的时候一脸的怅然,差点又问我们一遍有
没有人要。他坚信一切鲜嫩的事物都是美好而奇妙的:烤乳猪、
东安子鸡、童便,香椿芽能炒鸡蛋,而臭椿叶子只能喂猪了。他
号称是处男,具有神奇法力的。象腿泥、脚趾甲之类从他身上弄
出来的东西也同童便一样,有功用的,比如治失眠、偏头痛、遗
精、阳痿、早泄等等。可是处男该怎么定义呀?梦遗后算不算处
男?手淫后算不算处男?被鸡奸后算不算处男?被同性恋搞后算
不算处男?口交后算不算处男?即使人为定义只要不和异性正常
性交射精都算处男,人身体分得出吗?出产的东西是不是还有功
效?我睡在辛夷上铺,他肯定梦交过,我们都听见过他在某个夜
晚里脱着京剧的花腔尖声高叫:“爽啊!”然后一阵乱动,然后
一大早醒来,贼兮兮地端着脸盆去水房洗裤衩,以为我们不知道。

“热情一点,白先生会考的。不会?告诉你们吧,土鳖。大脚趾
甲缝里藏的泥最臭了。”辛夷觉得没人理他,怪没面子。

“你和你的包皮垢比较过吗?比较方法客观吗?”厚朴认真地问。

“我是圣人,天生没有包皮,和穆罕默德一样,不用行割礼。”

“无聊啊。”黄芪长叹一声,他女朋友为了不打扰他温习功课,
已经十天没来看他了。他可爱他女朋友了,他女朋友让他把爱收
集起来,考完试一起给她。他想尽办法也没能让他女朋友明白,
有些东西是不能储藏的,从四岁到三十九岁一次射精也没有,四
十岁上失身,也只能射出三毫升,而不是象高压水龙头似的一下
子喷出三升,把他的少妻从床上顶出去。黄芪的女朋友是广播学
院的。半年前我们五个人在第二外国语大学的食堂吃完晚饭,到
隔壁的广播学院闲逛。广播学院不愧为北京“四大染缸”之一,
姑娘很好的。我们倚在林荫道旁的长椅上,一边喝一种叫“雪龙”
的草莓香精汽水,一边看过往的女生,仗着人多势重,我们的眼神
肆无忌惮。我们核计,应该培养一下勇气,象过去一样,辛夷拿出
随身携带的股子,我们掷,谁的点数最小,谁去和过来的第一个姑
娘搭讪。黄芪的点数最小。春节去白云观庙会,黄芪求的签讲他今
年运交桃花,真灵,今年这类掷点都是黄芪点数最小。春天去灵峰
春游,别人爬山,我们在宿营地门口打牌,“三扣一”,又是黄芪
输了,被我们逼着到街上劫人。过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妈,黄芪
低头走过去,蚊子一般咕哝一声:“我爱你。”大妈耳朵真灵,回
口就骂:“小流氓,回家爱你妈去吧。你别跑,俺回家叫俺家的
大黑好好爱爱你。”

黄芪戴黑边大眼镜,比我还瘦,班上好在还有他,我不至于瘦得
太出众,受尽女生奚落。他常穿宽大的衣服,举手投足间有儒雅
之风,如果不笑,真的不象坏人。他在广播学院的林荫道边的长
椅上掷出三点后,迎面走来了他现在的女友。黄芪走过去,当时
夕阳西下,天空半彩半灰,风大到刚好吹起他宽大的衣服,我们
看起来很洒的。他拦住那个女生:“同学,不好意思,现在六点
半是几点了?”

当时,我们都忍不住笑了。他现在的女友没笑:“现在六点半了。”
她绝对属于胸大无脑那种,怀里真的仿佛揣了两只小白兔似的,
它们跳,别人的心也跳,她却不知道别人的心是不是跳以及为什
么跳。黄芪可爱她了,十天不见,烦躁非常,可有和她讲不清道
理。我建议他不如激她,说如果和她结交半年,黄芪的考试成绩
一点不降反而上升,对她来说是很没面子的事。黄芪说没用,她
听不懂的。辛夷让黄芪直接对她说,考试期间最是苦闷,没有女
朋友,就要找替代了。

“昨天我做了一个春梦。我女朋友用她的小手轻轻抚摸我的脸。
正在幸福中,忽然发现一个问题,那只摸我的手有六个指头!我
回手往脸上一拍,醒来发现我把一只蟑螂拍死在脸上了。”

所有跟贴:
断行版。他大爷的,当雷锋不容易。累煞洒家咧 - 一老中。SR (18791 bytes) 21:32:09 6/17/99 (26)
跟老九一样 - 笑嘻嘻 (61 bytes) 07:14:38 6/18/99 (19)
嘿嘿/好看。 - ZR (101 bytes) 07:39:56 6/18/99 (18)
主任早,对啊 - 笑嘻嘻 (237 bytes) 09:10:14 6/18/99 (17)
忙着干活。累。 - ZR (545 bytes) 18:40:56 6/18/99 (16)
哈哈哈,天天等你就不见ZR 来 - 笑嘻嘻 (118 bytes) 22:22:22 6/19/99 (0)
你这一篇笑死我了! - 酒心 (863 bytes) 00:52:39 6/19/99 (14)
新大陆把BBS当聊天室用,却没聊天室的气氛。不理也罢。 - hpz (0 bytes) 07:58:03 6/19/99 (8)
你说对了,新大陆就是聊天室。确实没有聊天室气氛 - 酒心 (244 bytes) 08:31:03 6/19/99 (7)
要激别人,自己要心态平和。 - hpz (48 bytes) 08:38:37 6/19/99 (6)
这就对了 - 笑嘻嘻 (150 bytes) 17:59:35 6/20/99 (0)
嗨,斗趣与骂人还是有界限的。有趣的人与没趣的人就分在这里。 - 酒心 (399 bytes) 08:49:42 6/19/99 (4)
同意,多谢。这或许就是我的小说总在三审后被枪毙掉的原因。 - hpz (134 bytes) 10:38:26 6/19/99 (3)
别 - 笑嘻嘻 (74 bytes) 16:06:20 6/20/99 (2)
两个版本。 - hpz (62 bytes) 18:49:00 6/20/99 (1)
要真删了还叫小说? - 笑嘻嘻 (241 bytes) 08:46:42 6/21/99 (0)
可要小心呢 - ZR (423 bytes) 03:40:28 6/19/99 (4)
主任讲话真是逗死人。 - 酒心 (201 bytes) 20:24:40 6/20/99 (0)
呵呵呵呵 - 笑嘻嘻 (65 bytes) 17:54:15 6/20/99 (1)
9494 - ZR (0 bytes) 01:26:14 6/21/99 (0)
哈哈哈哈,ZR兄真是逗 - 一老中。SR (0 bytes) 11:38:38 6/19/99 (0)
兄弟,多谢了。 - hpz (0 bytes) 06:39:47 6/18/99 (0)
给张兄当一字之师:骰子 - 一老中。SR (24 bytes) 21:52:29 6/17/99 (1)
再谢了。 - hpz (154 bytes) 06:45:23 6/18/99 (0)
敲背,敲背 - 猫米 (61 bytes) 21:44:25 6/17/99 (2)
洒家白喝了二两地瓜烧,都被敲出来了 - 一老中。SR (104 bytes) 22:02:27 6/17/99 (1)
不是也 - 猫米 (147 bytes) 22:11:26 6/17/99 (0)
Here it is, just as I promised. - hpz (0 bytes) 17:53:21 6/17/99 (0)


论坛文摘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