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故事(一)(二)(三)---代罗大耳朵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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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夜未央 于 July 09, 1999 08:53:59:

送交者: 夜未央 于 July 08, 1999 10:59:28:


狩猎故事(一)---狐狸

罗大耳朵

都说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猎人的手心,这话多少道出了狐狸
是很聪明的动物,真正打过猎的人是很有体会的。要说这狐狸
狡猾到什么程度,恐怕那句话有时候就不那么正确了。

狐狸出来觅食走的脚印是一条线,冬天在雪地上很容易分辨,
而且基本上下山走什么路线,回去也走什么路线。但狐狸素来
机警异常,猎手等在狐狸来往的路线却往往不能得手。老猎手
猎狐狸的一个办法是在下风处学兔子叫,勾引狐狸过来,然后
手举枪响,一扣索命。这学兔子叫的姿势很滑稽,以手掌推住
双唇及鼻子,用力吸气,发出“吱吱”的怪声。猎手用这招一
定得注意风向,在上风则不灵,因为狐狸嗅觉极灵,闻到人味
儿就不会上这个当了。

话说有这么一位张姓猎户,自幼打猎,方圆数十里号称第一弹。
这年冬天下了雪,老张外出回家路上发现了一串狐狸脚印。老
张仔细一看心中暗喜,这只狐狸刚下山,还没回去,遂摘了枪
找一藏身处躲起来等候狐狸的出现。等了几个时辰,终于狐狸
出现了,可快走近老张的射程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眼睛直盯
着老张藏身的地方。老张屏住气,默默地就这么跟狐狸耗着。
枪打不着,追又追不上,老张想来想去,最后慢慢地站起来,
拍了拍饿得瘪下去的肚子,活动活动快冻僵了的手脚,一步一
挪地远远地绕开狐狸回家去了。老张这么做有他的道理,他怕
惊着这只狐狸,这家伙以后就再也不顺这条道来了。那狐狸立
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盯着老张,直到老张远去,才顺着原路走了
回去。

老张第二天拿了枪,重新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可这真是邪到家
了,那狐狸又发现了老张,又这么耗了近半个时辰,以老张退
却而告终。

这么耗了好几天,老张一直没得手。苦恼间心生一计,在狐狸
行走的路线上下了个夹子,这夹子劲儿大,能夹死一头牛。老
张把夹子在雪地里下好,仔细地伪装了一番,然后躲得远远地
偷偷地看。

终于等到狐狸出现了,那家伙不紧不慢地顺着它的路线一步一
步地靠近老张的夹子。老张的心中一阵高兴,心想这下子你还
往哪儿跑。看着看着老张的心又提起来了,那狐狸走到夹子前
突然停了下来,四处望望,然后腾地一下,轻轻跃了过去。老
张这下子可气坏了,心里头骂了一百八十二遍“畜生”。深一
脚浅一脚走过去,小心翼翼把夹子取出来,悻悻地回去了。

老张心有不甘,二回顺着狐狸的路线换个地段又把夹子下了,
仍旧仔细地做好伪装,然后在远处山顶趴在地上露出脑袋偷看。
但见这狐狸踏着碎步来到夹子跟前,放慢了脚步,然后两条前
腿一抬,轻快无比地一跳,再次越过夹子,一颠一颠地拖着大
尾巴走了。

老张气得快疯了,琢磨着这狐狸的速度不算太快,看看风向自
个儿又在下风处,遂提起枪踮起脚快步溜下山,顺着狐狸脚印
就追将去了。

这脚印顺着山谷一段就奔山顶去了,老张知道过了山梁就是没
雪的阳坡,脚印到那儿也就没了,于是加快了步伐,使出小时
候吃奶的劲儿不顾深浅的拼命往前追,中间摔了几次嘴啃泥外
加树枝条抽了满脸好几道血膦子也不知道疼。

终于到了山顶,老张柱着枪大口喘着粗气,看着那脚印到了阳
坡就没了。老张真是沮丧到了极点,汗也顺着脑门子流下来。
正难过的时候,老张募地发现前面有块大山石后好象有动静,
揉了揉眼睛,看见那狐狸从石头后面探出头来看了老张一眼又
缩了回去。老张精神一下来了,操枪起来打开保险,奔着那块
大石头就扑了过去。

到石头后面一看,狐狸没了,老张眼睛一扫,看见那狐狸在前
面不远处正扭头看他。老张抬起枪瞄准,那狐狸见状转身就钻
进树丛里去了。

老张不敢怠慢,收枪抬脚又追。这狐狸也怪,好象不急似的,
速度不紧不慢,走走停停。老张可有点儿吃不消了,几次举枪
要射,那狐狸却倏地窜没了。等到老张找不见它,它又在不远
处石头后面树丛里探出脑袋看一下老张,惹得老张再追。

就这么追了有一个时辰,老张发现这狐狸重又回到原来有雪的
那条道上来,还是顺着原来那串脚印。老张想:敢情这畜生跟
我兜了一个大圈子。老张气都喘不匀了,但也寻思着顺着脚印
追就是了。又举了几次枪,但仍然没有开枪的机会。老张渐渐
觉得狐狸离他越来越远,心里也越发着急。天也慢慢地快黑了,
老张又是一阵紧赶,追到自己下夹子那地方,不见了狐狸踪影。

老张彻底没劲儿了,连骂娘都提不起气来。站在那儿解开棉袄,
摘下皮帽只顾喘气。气喘了没几口,老张突地看见那狐狸在前
面一个土包后面探头看他。

老张兴奋得心都蹦到嗓子眼儿来了,他知道,那土包后面是一
片开阔地,没遮没拦的,那狐狸就要享受他“第一弹”的功夫
了。老张帽子也顾不上戴,甩手扔在雪地里,双手操起枪,抬
腿就冲了过去。

紧接着就是一声无比凄厉响彻山野的嚎叫。老张听着自己发出
的声音,觉得比两年前打伤的那只狼叫的声音还惨。老张摔在
地上,吃了满嘴的雪,他被自己的夹子给放倒了。

被狐狸涮了的老张断了一条腿,到现在媳妇也没娶上。

狩猎故事(二)---两个朋友
送交者: 夜未央 于 July 08, 1999 11:01:31:

罗大耳朵

刘锦辉是个出色的猎手,在农学院人事科当干事。57年反右的
时候因为帮一位白专教授说了几句话当选为右派。自此心灰意
懒,沉湎于打猎之中。65年跟一可人儿结了婚,次年生一子取
名学群。

刘锦辉收了个打猎的徒弟叫张文海,是他同一办公室里的同事。
张文海小他两岁,单身,人很不错,刘锦辉慢慢和他成了无话
不谈的好朋友。张文海打猎的技术也不错,手快,枪准。但美
中不足是他有一对色弱加近视的眼睛。有回去山里打果子狸,
楞把人家养的猫给一枪结果了。

文革开始了,刘锦辉又成了斗争的对象。这天下午开会,学校
里红卫兵把他提到礼堂给斗了一番,还翻出以前反右的老底一
顿揭批。晚上回家,刘锦辉闷闷不乐,吃过了饭也不理老婆,
坐在椅子上发呆。

张文海是红五类,各派组织都奈何他不得。张对刘很照顾,经
常给刘通风报信,告诉他应该怎么做。刘挨批的这天晚上,张
文海跑到刘家,一则告诉他可能过几天来抄家,叫刘准备准备;
二则也想安慰安慰刘,想约他明天上山打猎散散心。

刘锦辉爽快地应承了。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饭,亲了亲三个月大
的儿子,然后收拾行囊提着小口径,告别了老婆就出发了。中
午骑到了地方,两个朋友把自行车寄在村民家里,吃过中饭就
进了山。吃饭的时候,刘锦辉掉了几滴眼泪,张文海劝了他几
句,说挨批又不止你一个,想开些就是。

进了山,雪也停了,这是打猎最好的天气,猎物一活动就有痕
迹。张文海拿一把单管猎枪,两人一前一后,见着猎物刘锦辉
先用小口径点射,然后张文海再出击。不到两个小时,两人已
收获不小,共打了九只山鸡。接着在半山腰处发现了熊迹。

张文海心里有点儿发毛,这可是他第一次遇到熊。而且,两人
的武器显然有问题,猎熊一般得用半自动步枪,猎枪肯定是不
管用的,而小口径步枪的威力也不行,除非一枪击中要害。这
风险太大了。

刘锦辉观察了一会儿,对张说这么着吧,你顺着脚印追,我从
这山绕过去从前面堵,过了阳坡要是没脚印,你就顺着那方向
走就是了,反正咱俩能会合。张文海听了心里一阵热乎,因为
迎着熊是很危险的,而自己拿着猎枪很安全,猎枪声大,熊就
是听那声音也会被吓着。本想跟刘说要不然算了,但看见刘一
脸坚定的样子,便和他互道小心就行动了。

张文海追了一段就到了阳坡,雪倒是还有,但熊迹已经找不着
了,别的动物的脚印把熊迹全掩盖了。文海心里有点丧气,但
无奈只好提了枪继续往前走,只是把眼睛睁得更大,耳朵竖得
更高。

蹑手蹑脚走了有半个钟头,张文海突然发现前面灌木树丛里有
情况,赶忙找一树后躲起来仔细观察。但见树丛枝条乱动了几
下,枝条上的雪纷纷落地,树后隐约有东西在动。张文海这时
候恨死了自己的近视眼,他看不清那是个什么动物。

一阵风迎面吹来,张文海很高兴,自己在下风口,那动物闻不
到他的味儿,遂把枪保险打开,猫腰一步一步往前挪。张文海
注意到离那树丛近30米处有一歪脖松树,粗大的树杈有一人高,
正是架枪射击的绝佳位置,于是慢慢向那松树靠拢。

终于摸到松树旁,张文海躲在树后立起身,从横出来的树杈上
面探出脑袋观察。树丛后那动物黑乎乎的,背朝着他低着脑袋
不知道在干什么。

张文海一阵激动,是黑熊!他大气都不敢出,缩回脑袋前后左
右看了一下。最后琢磨了一下这棵歪脖子松树。这树真好,很
好爬,张文海算计了一下,自己开完第一枪后几下子就能扳着
树杈窜上去五六米,然后在树上可以从容地换子弹。熊要是过
来袭击他,他可以居高临下射击。而且,从时间上来讲,刘锦
辉也差不多该到了。

张文海脱掉手套,手心全是汗,紧张的。他把双手在棉袄上搓
了搓,重又探出头,把枪伸了出去。张文海觉得双臂有点抖,
心脏砰砰乱跳。他深呼了一口气,定了下神,开始瞄准。

那黑熊慢慢地抬起了头,张文海感觉那头倒不怎么黑。心快蹦
到舌头根儿了,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猎熊。他又做了一次深呼
吸,仔细瞄好黑熊的脑袋,手指搭上了板机。扣动板机的那一
刹那,张文海隐约听到啪的一声,好象树枝断的声音一样。

轰的一声枪响后,张文海顾不得查看,收了枪蹭蹭几下爬上了
树,飞快地退了弹壳,上了第二颗子弹。就在这时,他听到了
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声音---那是人的呻吟声。张文海头皮都
炸起来了,定睛往树丛后望去,自己认为是黑熊的那个东西倒
在地上抽搐着,手抓着雪在颤抖。

张文海扔了枪,一下子从树上跳下来冲过去。黑熊的脑袋---
刘锦辉的棕黄色狗皮帽掉在雪地上,刘满脸是血,仰着头看着
他。嘴里吐着血沫子,咕哝着什么。

张文海耳朵靠近他,声音断断续续很不清晰,但还是听明白了,
让张文海照顾好他的老婆孩子。刘说完就咽了气。

张文海守着刘锦辉的尸体呆坐到天黑,最后做了个决定,他找
到一个小山洞,把尸体和刘的枪背过来,藏在山洞里,在洞口
压了块大山石。做完这些,山里下大雪了,张文海大哭了一场,
然后朝刘锦辉鞠了一躬,走了。

张文海第二天赶回农学院,报称刘锦辉失踪了,农学院组织一
伙人和当地农民在张文海带领下进山收了好几天也没见踪影。
红卫兵们说刘锦辉是特务,畏罪潜逃,还敦促革委会让公安局
发了通缉。

以后张文海对刘锦辉老婆孩子很照顾,在他呵护下母子俩度过
了几年艰难岁月。尽管刘锦辉老婆始终对丈夫活不见人,死不
见尸一直感到不安,但过了几年后也就死了心。张文海一直没
结婚,在学群八岁上小学那年,他到派出所替孩子妈办了手续,
然后娶了她。

婚后一家三口很是和睦。张文海也把猎枪交给了派出所,不再
玩打猎。张文海没再要孩子,他觉得对不住刘锦辉。每年冬月
里的一天,他都要一个人偷偷跑到山里给刘锦辉烧个香。

学群考上大学走了。张文海有天觉得应该搬走心头那块石头,
在严冬的一个夜晚,便对老婆把18年前那天发生的事儿给说了。

老婆痛哭了一整晚,第二天便带着张文海来到派出所。张文海
合盘又跟派出所的警察说了一遍。警察们不敢怠慢,马上驱车
由张文海领着进了山,来到藏尸体的地方,搬走山石,把尸体
挖了出来。

尸体已经腐烂,只剩下骷髅了。小口径步枪枪管也已锈迹斑斑。
张文海老婆又大哭了一场。收拾遗体的时候,在破败的棉袄里
发现了一张发黄易碎的纸片。

纸片是刘锦辉写给老婆孩子的,是一封遗书,说是他受不了红
卫兵不回去了,准备死在山上,并让母子俩保重。

警察们一下子都有点儿觉得棘手。最后是同去的法医发现了问
题,那猎枪的子弹是散开的,击中了后脑壳上部,靠右耳朵的
地方,但没击穿颅骨,不致命。真正致命的一枪是小口径打的,
从下巴进去的,弹头卡在第一节颈椎处。警察打开小口径步枪
的枪膛,也发现了这枚空弹壳。

张文海这时候想起了那天中午刘锦辉留泪的情形。但他一直纳
闷刘什么时候开的枪。

收拾完刘锦辉的尸体,张文海又带众人来到刘死去的那簇树丛
边。然后走到那颗歪脖子松树下,这时他想起来自己开枪的那
一瞬间听到的那声清脆的声响。

那个声音是小口径击发发出的声响。刘锦辉是自杀的,他和他
的朋友几乎同时开的枪,也许比他的朋友早了十分之一秒。

张文海夫妇俩已经都退休了,现在跟儿子张学群一家住一起,
每天帮小夫妻带孩子,做做家务。

狩猎故事(三)---恶狼传说
送交者: 夜未央 于 July 08, 1999 11:03:01:

罗大耳朵

也许,狼是除了人以外最凶残的动物了。

光棍汉老李住在深山老林的一个小村子里,最靠村头的那
间茅草房是他父亲留给他财产,房前有六亩地,一年到头
种些粮食蔬菜,再养些猪和羊,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家里有一条狗,老李管它叫虎子。农闲狩猎的季节,老李
就带着虎子,扛上那杆土铳--村里人管这叫洋炮,到山里
去打猎。虽说打了多年的猎,但老李还没打过什么大动物。
山里有狼,但老李只见过两次,都跑掉了。老李从来没有
机会开过枪。

这年农闲季节的一天,老李一大早顶着朝阳,带着虎子出
发进了山。

天有点儿热,动物们好象嫌日头大都不出来了。老李奔波
了半晌,什么东西也没碰上,只好找一平地跟虎子坐下来
开饭。刚拿出干粮,就发现虎子有点儿异常,耳朵立起来,
喉咙发出低低的吼声,眼睛直视着前方。老李一下子把枪
抓过来,顺着虎子的目光看过去。

前面十多丈远有一片蒿草,草丛中赫然立着一只高大的狼,
灯泡一样大小的眼睛闪闪发光。老李一瞬间有点儿慌乱,
这狼太大了,体格比虎子大一倍,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灰
白的皮毛有点儿杂乱。

老李稳了稳神儿,右手扳开击锤,迅速把枪举了起来。那
狼显然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扭身就跑,侧身的时候,老
李看见它下垂的奶头--这是只正在哺乳的母狼。

老李的枪响了,五十多粒铁砂子挤出枪口,发出震撼山谷
的巨响,膛口一股硝烟,散发着火药味儿,弥漫在空中。
透过烟雾,老李看见狼没命地往蒿草地里钻,然后就见草
尖乱动,一会儿不见了踪影。这一枪没打着。

老李心里有点儿火,气自己太不稳当。定下神来重新装药
填砂,然后领着虎子就追。他知道,这狼正在养狼崽子,
不会跑远去觅食,狼窝应该就在附近。

老李由虎子带着深一脚浅一脚穿过蒿草地,慢慢向狼窝靠
近。

半个时辰不到,老李很顺利地就找到了狼窝。狼窝筑在半
山腰一个浅浅的山洞里,洞口有一棵老槐树。窝里有四个
狼崽子,应该刚生下来没几天,眼睛还没完全睁开。那只
母狼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老李赶紧就近找了个地方跟虎子藏好,伏下身子等母狼回
来,顺手摸了摸干粮,才发现刚才追得急,装枪砂子的布
袋子被刺棘划了个大口子,砂子都丢了。老李一阵气恼,
只能开一枪了。要知道,老李好几年都没放过空枪了。

老李和虎子吃过干粮继续埋伏了两个多时辰,但母狼还是
没有回来。本来不远处一群呱啦鸡在树丛里嬉戏,老李心
里痒得要命,但他不能开枪,他得把这一枪留给那只狼。
看看天色渐暗,老李终于熬不住站起身来。

老李猜那只狼一定在什么地藏着,而且,它应该知道他和
虎子在等它回来,要不然它怎么会撇下那些饿得嗷嗷直叫
的狼崽子们不管呢?老李拍打掉身上的尘土,紧了紧腰带,
拔出猎刀,走到狼窝跟前。四只狼崽子还以为老狼回来了,
叫得更欢了。

老李没费多大力气,挥刀把四只狼崽子戳死。然后,他把
四只小狼的脚绑在一起,头朝下吊在狼窝前那棵老槐树上。
老李没有把这些东西犒赏虎子,他害怕虎子吃到血腥的东
西以后会袭击他养的家禽。办完了事,老李学了两声狼嗥,
然后摸摸虎子的脑袋,背起枪往回返了。翻过山梁走了一
阵,山背后传来凄厉狼嗥,老李竖起耳朵听了听,脸上露
出一丝笑容,摇摇头继续和虎子往家走。他没注意到,虎
子的尾巴夹起来,腿也有点儿抖。

老李猜得没错,那只母狼刚才就躲在狼窝对面的山坡上的
树丛里,它目睹了老李所做的一切,眼睛充满了凶光。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老李和村里几个后生聚一起喝了点儿
酒,迷迷糊糊踱到了家,倒头便睡。半夜,他被院子里虎
子的叫声惊醒了。虎子的叫声有点儿异常,听起来很凄惨
的样子。老李点亮了马灯,披上布杉趿上鞋,甩了甩昏沉
的脑袋,打开了门。

老李一下子酒全醒了,灯光下他看到了骇人的一幕,虎子
蜷缩在地上发出低低的呜咽声,身上地上满是鲜血。几丈
远的院子尽头,灰白色的月光下,两盏灯泡放射着幽幽的
绿光,是那只母狼。

老李后脊背一阵发毛,骂了句“操你妈的”,使尽全力把
马灯朝绿灯泡甩了过去。然后跳进屋里关门插上销,迅速
进里屋从墙上摘下洋炮。等他装好火药压完枪砂,再次冲
出门外的时候,那两盏绿灯泡已经不见了。

老李在院子里呆站了一会儿,借着灰暗的月光,他隐约看
见那头狼立在半里路外那条小河的对岸,两只眼睛放着绿
光仍依稀可见。站了一会儿,那狼伸长了脖子,发出一声
糁人的长嗥,然后一溜烟儿走了。

天亮以后,老李收拾了一下家什,然后到村里纠集了二十
来个强壮后生,吃喝完毕,带上干粮,操家伙进了山。大
家决心把这只狼绳之以法。

进山以后,大家三四个人一伙儿包抄搜索,老李带了两个
人很快来到狼窝处。吊在树上的那四只死狼崽已经不见了,
绳子被挣断,剩下的半截系在树上随风飘摆。老李想着这
狼劲儿真大,不由得心里有些发颤。

有两伙人看见了那只狼,放了几枪,有一枪击中了狼的后
腿,但那狼亡命一样拖着伤腿翻过几道山梁跑了。

几个月后一个傍晚,坐在院子里吃饭。老李在地里割了一
天苞米,感觉有些累。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凄厉的狼嗥,
抬眼顺声望去,禁不住饭碗掉在地上。夕阳下,河对岸高
高的河沿上,一只高大的狼在来回踱步,一条后腿有点儿
瘸。那只母狼回来了。

老李不寒而栗,回屋摘枪装药,出来后奔着河就去了。那
狼看老李提枪过来,扭头下了河沿,一拐一拐钻进蒿草里,
等老李赶到河沿,早已没了踪影。

日头下山后,老李在院子里搭上一堆木拌子,点上篝火。
这一宿,老李在半梦半醒间度过。隐约间听到那狼在远处
干嗥。

老李第二天又去村里找人,可都是农忙季节,大家没法儿
出来。老李沮丧之余,想起昨天装枪药时已经剩下不多,
遂回家取了钱到镇上去买。

镇离村子有二十多里路,老李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走
在回村的山路上,老李听到路旁林子里娑娑声响,他知道
是那只狼。

老李这时候感觉到死亡的恐惧,他后悔没带枪出来。他拔
出猎刀砍了几根松树枝,掏出火柴点燃了,然后一手拿着
火把,一手提着刀飞速往回赶。偶尔回头看一下,那狼瞪
着发绿光的眼睛在不远处跟着他。

终于快到村口了,老李回头看看,那狼不见了。老李松了
一口气,快步往家里走去。

进了院子,老李依旧点燃篝火,进门后插上门销,到里屋
往炕上一躺,马上就睡着了。折腾了一整天,他确实累坏
了。

到了后半夜,老李被一阵嘈杂声弄醒。老李竖起耳朵,听
得真切那是自己养的猪羊鸡鸭在乱叫,急忙坐起身,朝窗
外望去。那篝火不知道啥时候灭了,外面一片漆黑。老李
一阵心悸,他知道一定是那只狼来祸害他的家畜。

老李手忙脚乱地穿上鞋子,摘下枪就冲了出去。但已经晚
了,借着星光,他看见那只狼一瘸一拐地跑了。老李嘴里
骂着朝狼跑的方向举手就是一枪。然后回屋点灯出来清点。

他养的鸡鸭猪羊都给狼咬死了,满院子血迹斑斑,一片狼
藉。老李数了数,一个也不少。他又恨又怕,这狼不是饿
了,它什么也不吃,只是咬死了它们。

老李心里害怕,以后下地干活儿也背着上了膛的洋炮。每
到傍晚的时候,那狼就出现在河沿上;深夜睡觉的时候,
老李也时常听到狼在院子外低吼。

老李追了几次,但都无功而返。他又在房前房后下了几个
套子,但也不得要领,除了套住邻家的一条狗外别无所获。

转眼农忙的时节过去了,老李再次纠集一帮人进山搜索。
连续搜索了几次,有人发现了那只狼,但狼狡猾得很,众
人空放了几枪,连毛也没伤到,又让它给跑了。

搜了几次山以后,老李再也没见过那狼。但夜里睡觉的时
候,老李却时不时能听到狼嗥。时间一长,老李怀疑自己
有可能是在做梦,因为邻家并没听到狼叫。尽管如此,老
李还是觉得狼在什么地方等待他的疏忽。

又过了几个月到了年关,邻村叔伯弟兄来请老李吃饭,老
李答应了。临走前老李还想要不要带上枪,转念一寻思去
人家吃饭带枪不妥,于是把猎刀别上就出发了。

老李在人家家里喝了很多酒,出来的时候有些打晃。堂兄
弟们把老李送到村头,互致祝福后,他踏着皎洁的月光就
往回赶了。

翻过一道山,下到山脚就是老李的房子。老李步履蹒跚地
晃到山顶,一阵山风吹来,乌云遮住了半拉月亮,白色的
羊肠小道也变得灰暗了一些。老李哇的一口吐出来,他喝
得太多了。老李在山顶呆了一会儿,感觉清醒了点儿。但
还是觉得头涨得厉害,耳朵根子嗡嗡发紧,什么也听不到。

老李在山顶撒了泡尿,继续往前走。风有点儿大了,月亮
也被乌云完全遮住了。老李摸着黑,一步一歪地往山下颠,
他确实喝得太多了,连那只瘸狼就在一丈远的身后跟着他
也不知道。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乌云过去了,月亮重又露了脸来,老
李耳根子也不那么紧了,他低头吐了一口唾沫,赫然发现
月光下自己长长的影子旁边还有一条黑影。

老李的酒一下子给吓醒了,他停住脚步,看着那黑影马上
也跟他自己的影子重合到一起,接着他感觉有人拍他的肩
膀,本能地,他扭过头来。

老李这回彻底清醒了,清醒地意识到他的扭头犯了个大错,
但什么也来不及了。狼前爪搭在老李的肩上,张开大口向
他的脖子咬去。

老李惊恐得什么都忘了,他感到狼嘴里喷出的那股子腥臭
味儿,那味儿使他想吐。接着他的脖子被巨大的东西钳住,
疼得他本能地用手去抓。然后他仰天被那钳子摔倒在地,
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从脖子处喷出来,弄得他满手都是。然
后他感到浑身瘫软,一点儿劲儿也没有了。他想喊,但喊
不出来,喉咙已经没了感觉。他瞪大眼睛看着着天际的月
亮,那月亮圆圆的,越来越小,越来越暗。他真后悔当时
杀了那四只狼崽子。接着,他永远失去了知觉。

老李的尸体被狼撕得只剩下头和骨架,四肢和五脏散落在
几丈见方的地方。那把猎刀套着刀鞘静静地躺在路旁的草
稞子里。

村里的人再也没见过那只狼,也再也没听到狼嗥。偶尔有
不懂事儿的孩子哭闹,便有家长道:再哭,狼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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