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爱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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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诺克 于 August 31, 1999 08:07:11:

送交者: 诺克 于 August 19, 1999 20:16:55:

《最后的爱滋》

作者:诺克

本篇为纪实小说。只所以用第一人称“我”来写,是想把你
拉得近点,全当这个故事就发生在你身边,发生在昨天。此
外,这也是我惯用的骗人手法。

但是,当我写完这个故事时,我真的希望,我的这位哥们儿
“我”-相水,能够在水天一色中读着自己的过去……


1。

四年前的夏天。

我的“TP”方案进展得很顺利。

纪检小组进驻的那天,我就预感到来者不善凶多吉少,我也知道在幕后
的操纵者还象当初一样,和我亲密无间,有时甚至表现得比我还义愤填
膺慷慨激昂。

可我还象以往一样,简单地布置了一下下半年的工作计划。本来打算鼓
鼓大家的士气,可话到嘴边时,我舔舔上嘴唇,把想说的换成了散会二
个字。我想我还是用平静中的那点冷峻,让手下的二十几号人大眼瞪小
眼地装傻吧。

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省报记者大崔打来电话,问我他写的那篇新闻特
写想不想快些发出去,我说还是再等几天吧,看看形势的变化,并约他
晚上一起桑那时再细聊。

四点半,我按计划让秘书把影视部、娱乐部和广告部的负责人叫过来开
会。

马立伟第一个闯了进来。自从“火鸟夜总会”被烧以来,他每次见我时
,总是用下意识的低头点烟动作,来代替他以往的挺胸抬头和滔滔不绝
。我知道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不止一次的后悔过,后悔当初不该和我一
起离开北京离开文化部,后悔两年前不该下海更不该来到这座可怕的城
市。虽然他从没表露出来,但从他失落的外表上我能读出他的内心独白

钟亚男把厚厚的广告客户往桌子上一撂,朝阿伟要了支烟,说:“小马
哥,不就是烧了只火鸟嘛,学学咱相总大哥,不是照样的满世界扑腾吗
?”然后又侧过头来冲我说:“我没说错吧?相总!对了,我爸又问我
了,你啥时候离婚,要我好好准备一下,他要送我们一套越层的,其它
的你就照量办吧!”

我没理她。继续在键盘上敲打我的计划,越精确越好。

十分钟后,我把七至八月的工作计划打了出来,其中下两个星期的日常
活动已经安排得无懈可击。亚男还在帮着阿伟分析火鸟被烧的案情,说
他爸已经找人打听了,那个纵火的盲流死也不开口,看来肯定有人背后
捣鬼,是不是我们北艺公司树大招风……

影视部的李芳还没到,这几天她一直蹲在电影城的外景地,刚才来过电
话正在回来的路上。

我转动转椅,面对窗外,看着“TP”计划。

窗外,盛夏的湖水,远远地在绿荫环抱中喘吸着,象个中了暑病孩子。

记得出来匝道时,这座陌生的北方文化名城,只认识省文化厅的钟厅长
和他的女儿亚男还有我的大学同学省报记者大崔三个人。两年多能把北
方艺术实业公司搞成众矢之的,是我们始料未及的,就算部里的哥们北
京的朋友再捧场,可面对无形的暗力,和我个人命不服输的禀性,这一
切来得又是那样的自然而然。

“对不起,路上塞车,让你们久等了。”李芳边说边坐在她的位子上。

“相总爱等,我们就陪着等,要不能叫“虚情假意”么。”亚男话里有
话。

李芳笑着没说什么,看了我一眼。阿伟不耐烦地让亚男住嘴,她还是象
个孩子似的没完没了,只是李芳从不和她争执。其实亚男只比李芳小两
岁,比我和阿伟小三岁。

“虚情假意”是我们北艺公司和东影制片厂合作的最新喜剧片,描写的
是一个农村青年进城卖菜时,不小心买了一张体育彩券中了个特奖,得
了不到三十万,没出三个月就被城里的情人和混混给骗光了,最后流浪
街头被赶早市的同村姑娘傻丫给拉了回去,从此他一进城就口吐白沫大
小便失禁,回到村里就一切正常的故事。由东北那几个最火的笑星联袂
主演,是今年国庆节的献礼片。

我让阿伟简单讲讲“火鸟夜总会”的善后处理。阿伟说如果还想继续开
的话,除了保险公司的赔偿外,公司还得再投资五十万元重新进行装修
,要是不投,还有两年的租期,中止合约的赔偿也是五十万。里外加在
一起就是一百万,相当于一年的承包指标。具体的预算和可行性分析报
告已经交给了财会老王,老王的意思是等过了这阵风以后再说。

亚昆汇报了近来的广告分公司的业务进展和新拉的赞助单位款得冒油,
还有她的最新设想,在九月份电影节期间推出文化快餐等等。最后还是
没忘记给我们透点小道消息,说纪检组马上就要撒人了,并用手指嘘了
几声。我想这是钟厅长托她给我放的风吧。

轮到李芳时,她的手里一直握着那块和她的白色连衣裙一样颜色的手绢
。和亚男的短发相反,她的秀发也同样用一块白色的手绢系着,让人感
觉到一种职业的精炼。她的话语不多,只重申了一点,做为制片人,她
会保证把这部“虚情假意”的预算控制在三百五十万元以下,并力争上
映两个月后收回成本,春节前财务结算时必保赚到二百万。

我看了看李芳,想说才给我赚回二百万,我的算盘是投资多少就得捞回
多少。可又一想,年底还有好几个月,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时我和我
的“PT”计划早已和这一切毫无关系。

我的余光告诉我,他们正在等着我来综合总结再布置一下近期的工作。
尤其是阿伟一根接一根划火点烟,更让我感到有些犹豫不决。人是复杂
的空间,当你憧憬时,美好的一切都象空气那样,让你清新;在你疲惫
后,满目的苍凉,如同墙壁的裂痕,透着某种深不可测的空虚。

还是面对现实吧,不管一切会怎样,北艺公司的牌子不能倒,不能砸在
我自己的手里,因为惊天动地之后,一切就该归还于平静。象我们平静
地来平静地离去一样。不一样的,只是各自的记忆或目的或野心参差不
齐而已。

“下个月,北艺就三岁了。一岁时,我们喝的是广告的奶,发育还算不
错。不到两岁,就找了个婆家,从东方台骗了个“没爹没妈”的发行权
,没想到一步就和中视总公司平起平坐了。年初我们请来了牙买加钢鼓
乐团,挂着北艺的名字敲遍了半个中国。然后就是俄罗斯的小天鹅芭蕾
舞团,让大江南北的老百姓也跟着雅俗共赏了一把。接着就发生了火烧
“火鸟”,听说新加坡早报都进行了详细报道。要是冷静乐观地想想,
这也是一件好事,能把北艺效应推到这地步,我们应该感谢的人很多,
特别是要感谢那些天天瞅我们睡不着觉的人,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相水的
今天,也没有我们北艺的现在。

“就象大崔那篇特写《火鸟-火中的凤凰》一样,我们北艺也该痛定思
痛了。牺牲了火鸟,谁都心疼,但要反之而思,我们就该让它在“虚情
假意”上涅盘再生,这就看大家下一步应该如何……

“最后,我想说的是,从下周开始北艺公司由阿伟全权负责。这是我个
人决定的,还没来得及和大家商量,我已和有关部门打过招呼。我还是
北艺公司的承包人和法人代表,但以后的具体业务都由阿伟来掌管。李
芳还是负责影视部,同时处理火鸟的遗留问题。亚男,你继续做你的广
告拉你的赞助,那些文化快餐和足球对抗赛,你们哥几个可以大胆试试
。一句话,这三千万的家底和二十多条枪,相水就交给你们了。想知道
我去哪干嘛去么,南下考察!这是我的日程安排。”

7月24日。周一。
上午九点半,公司会议室。文化部纪检小组约谈。财会老王参加。
中午宴请,一般规格。阿伟主持。
下午二点,去“虚情假意”外景地。李芳安排。

7月25日。周二。
上午十点,向省文化厅汇报上半年工作,同时办理任免手续。
下午四点半,参加东影制片厂剧本讨论会。亚男参加。
晚上宴请省报有关人员。阿伟、李芳、亚男座陪。

7月26日。周三。
上午休息。下午一点去机场飞北京。北办负责。
晚五点半,在北京饭店与香港永乐娱乐公司签订合作合同。
晚九点,一个生日PARTY。
十二时整,回家。

7月27日。周四。
处理个人事宜。
晚参加文化部国外电影展。

7月28日。周五。
上午约见一个京味作家,谈剧本改编一事(暂定)。
下午五点,去海口,参加广电部新时期影视作品研讨会,会期五天。

…… …… ……


2。

五点多散会时,亚男守着李芳的面直截了当地奚落我:“今晚我是没希
望了,那明天是周六,总该轮到让我哭一夜了吧。”说完使劲朝站在窗
前的李芳背影哼了一声,忽闪了几下大眼睛,摔门而去。

李芳依旧站在窗前。

太阳正漫漫西落,在静止的目视中,它只是重复着自己的轨迹,当我们
发现它变化时,其实是各自的命运正在按不同的速度运转而已。

“一切都会结束的。美好的痛苦的,自编自演的,有人无人喝彩的,都
是同样吧?!区别只是一种距离的远近,只是一种触觉的深浅。”她象
是自言自语,又象在和我聊着无奈。而我还在想着这一走,应该如何给
亚男一个交待。她也不小了,不能总是任着性子再读那些父母给她编好
的童话,何况追她的人象追她的家庭背景一样排着队。

李芳走近我,坐在椅子的扶手上,伸出手搂着我的脖子,问我今晚有什
么安排,我告诉她已经和大崔约好了,一起吃饭一起桑那,必竟在一起
的时间不多了。她问:那我们在一起时间会很长么?我笑笑刚想说要多
长就有多长,阿伟没敲门就探进头来说:晚上陪女朋友去看房子。李芳
红着脸逗他是不是也帮我们看一个时,阿伟一笑反驳到:问问你的相好
吧。

在下楼的电梯里,李芳眼睛盯着一跳一跳的显示灯叹息到:
“有时,真羡慕周华,羡慕她的眼力,更羡慕她的……”

“羡慕她的高瞻远瞩,羡慕她的法力无边,还是她的法网恢恢?”

“爱一个人不同于得到一个人,前者能体会到什么是幸福,而后者只能
去玩味痛苦的过程!”她说这话时,眼睛还是没离开那些闪跳的数字。

“晚上等我吧!”出了电梯,我给李芳拉开玻璃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里边搀杂着她身上的法国香水,浓浓稠稠的。我帮她打开车门,她甜
甜一笑和我拥了一下,关门,发动引挚,倒车,最后消失在六点多的夕
阳里,让我感到有些晕眩。

在我的“TP”计划里,没有设计过刚才的那阵晕眩。我打着火,把冷气
放到最大,打开天窗,用点烟器点了支烟,看着一圈圈的红色电阻片漫
漫变成灰色,才想起刚才的那阵晕眩就是大崔的理论,即:女人可爱也
可怕,理性的女人更可爱更可怕,理性而善于伪装自己的女人最可爱同
时也最可怕。

大崔上车便问阿伟怎么没来,我告诉他阿伟的女朋友已经从北京转过来
了,正在忙着买房子筹备结婚。他晃着新理的板寸大呼爱情毒药让人昏
迷不醒等等高论,那是在骂我和阿伟。

“今个儿,我已经宣布了。”在一个红灯前,我踏了脚刹车,说。

“宣布和周华离婚,还是与李芳结婚?再不就是亚男又跟你叫板了?”
他问。

“怕磨秃了你的五笔,敲不出东西来,所以不想再提供任何新的感情素
材。”我笑着。

“可别,我还指着那本《纵横雌海》去抢个诺贝尔酸文大奖呢。可别让
哥们再练这些纪实要闻特写什么的,写得我都他大爷的快残废啦。一会
你再看看火鸟的特写小样吧,总编特喜欢,可我总觉着被人喜欢啦,那
是一种自我价值的贬低,和那些积压的伪劣假冒产品亟待减价处理一个
道理吧。没想到,这几年我一大意,竟堕落成早期的刘宾雁晚期贺敬之
中年时的王蒙,你说这御用文人和大清时的太监公公没什么性别和本质
的区别吧?”

开车时,我不喜欢调侃,但喜欢听别人调侃。这时我会关掉音响,竖起
耳朵,在大崔语速极快的单口相声里,帮他断句并适当填上必要的标点
符号。

在一家新开的南韩烧烤店里吃生拌牛肉时,我看了那篇火鸟火凤凰。我
给他满了一杯酒,他递支烟过来并给我点着,我问他这篇特写可以在七
月二十六日发么,他骚了几下头皮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九点多吃完饭,我和大崔散着步朝“新世纪桑那按摩”走去。只隔着两
条街。

大崔还在追问为什么下此决心洗手拒绝再玩,想知道我改邪归正的具体
原因。我只告诉他就算我出家当了和尚也会把寺庙的电话号抄给他。他
笑了,笑得象当初在校时篡改毛主席诗词一样的得意。

坐在闷热的桑那室里,我感到心跳在急剧加快,生物的本能告诉我,就
算再先进的理疗,也只能延伸一点对生活的不明不白的渴望。我浑身冒
着虚汗,我的体内好象有团火燃烧着,可麻木的四肢却冷若冰霜。我对
大崔说,一切都该结束了,我已经病入膏肓了。我看见了他老人家的那
个仙人洞,这次可能钻进去就不会再出来……

走回包房时,他扯着我的耳朵说,还是先到这现成的仙人洞逛一逛吧。
说完他带着那个固定的新疆女孩进了隔壁,我自己关上门躺在了按摩床
上。五分钟后进来一位小姐,看上去体态丰盈甜而不涩,走近时问我是
第一次来吗,从她南不南北不北的语调里,我判断出她是个新下海的小
鱼儿。我和她开了句玩笑,说我们扔在这儿的买钟钱,大概已经在边远
山区盖好了三所希望小学。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位新来小姐的按摩手法倒挺老道,那些滚拍掐踩的
手法,在她轻重缓急小手小脚上运用得恰到好处,并上下左右从头到脚
让我体会着有条不紊。我知道她肯定听说过我们,也能猜到这是老板特
意安排的新手。她的忽远忽近的身体接触,能透出那种有意无意的超一
流摩手的风骚。

她解开宽松的小睡衣,开始用整个身体的蠢蠢欲动来满足我感观和感觉
的实际需求。她看上去很美,但美中不足的是汗毛太多了,从仰视的角
度看,她白晰透明的皮肤上,生长着大片大片的黑黄色的小水草,在昏
暗的吸顶灯照射下,混浊地散发出原始的游牧味道。

“是我的功夫还不到家么?”她摆弄着我的毫无感觉,问。

“不,干这个还希望成家吗?”我抚摸着她的没有太多水草的小腿安慰
到。

“那,那,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呵?”看来她的经验并不象她的按摩
手法那样老道。

“可能,不,肯定是我有病!”我很认真地告诉她。

“哈哈,没关系,我们都会自我保护。你有性病?真的?”她笑得自然
,让我忘记了眼前的水草。

“要比你想象的还严重吧!”我眯着眼睛盯着她的突起的最高点望着。

“你真坦率,真幽默。说吧,想让我如何服务……”其实她的行动比要
比我的语言还坦率还直接。

这时,有人打来电话,我看了看墙壁上那只没有表情的石英钟,差一刻
十二点,打电话的人肯定是李芳。她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现在马上
把大崔送回去。她说不急,只是想听听我的声音。我告诉她还是别听了
,有个女孩就在我身上,别听到那些噪音做恶梦,我立马就走。

小水草问我是我太太打来的吧,我吻了一下她的最高点说:不。是我的
爱人同志。看来她很失望,她问我还会不会再来,我沉着脸帮她套上小
睡衣,说,不会的。因为我有病,病得还不轻,想找个地方隐遁而去。
她苦笑一下,劝我去做太监吧,只要还能继续调情就成。

星光下,我站在街头,为自己能再一次控制并战胜欲望而略感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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