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李敖谈到中国的幽默传统




论坛文摘主页

送交者: 蛮人 于 September 09, 1999 07:10:25:

送交者: 蛮人 于 August 26, 1999 11:54:56:

由李敖谈到中国的幽默传统

  谈到李敖,应该说我对他还是颇有好感的。我指出他在譬如文学品味和
学养上的不足,是一回事;喜欢不喜欢这人,又是另一回事。因为在文章和
人之间,毕竟还是有一个显明的界限,需要有所区别对待。我之喜欢他这人
,远过于喜欢他之文,由来如此。正如前文我所以为的,李敖作为一个富于
个性的人,大抵将比他作为一个作家更能赢得“不朽”。作为作家,我以为
他很平常,并不突出;但作为一个个人,则他确实较为出色,颇有可圈可点
者。尤其相较于这个庸俗化与低级趣味化正越来越公然地成为人们的热崇准
则,崇高和个性正被诋毁以致于消磨到难于找寻的让人憋闷的时代,他的这
个特点,更显出其可爱的一面来。

  在中国这样富有传统的社会里,文人和政客之间,原是有根本的区别的
。虽说学而优则仕乃千年以降之末儒定则,文人一旦沦身为政客,则少有能
继续保持其文人本性者,而难免要沾染了政客的痞子性,油滑性乃至阴险狠
毒性。所以,史来政客难见容于士林,正如文人一旦跻身政界而变为政客,
则少有不轻蔑乃至敌视文人者。文人和政客本出于一源而相轻相忌如此,大
概也是中国文化中的一个独异的景观吧。

  李敖大概属于一文人。文人而偏又要多嘴,对当局政客指手划脚,正如
没事干却总要去摸阿Q头上的癞疤,由此遭受坐牢那样的待遇,原也是咎由
自取。年来台湾当局引来了西方的民主圣水,虽说画虎画皮,总要闹几出譬
如跳脱衣舞掐架扔臭袜子那样的闹剧,但对台湾所延袭之中国传统的政治结
构,却有根本的冲击。譬如现在,草民击鼓骂堂,只要不太出格,不随地大
小便被人抓住,不冲人家脸上吐唾沫却被第三者看见,大抵死罪或坐大牢是
不必的了。偶尔还可仗着胡子长冷不丁抽他一个后脑勺,也是一乐事。所以
,李敖从大牢中跑出来,还来不及换下文人的长袍马褂,上去就要和穿西装
结领带脸上擦白粉的政客叫板,要抢他们的饭碗,这无论如何都算是中国历
史上一个少见的景观了。

  李敖的参加“竞选”,无疑给阴霾的海峡上空带来一丝幽默的色调。他
有如在一幕杀气很重的悲剧中,突然串上台的一个喜剧丑角(这里没有贬意)
,使得台下正为郁闷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看客得到短暂的轻松,甚至还
发出笑声来。他当然大抵无法改变剧目的安排和剧情的发展,对悲剧--如果
是悲剧的话--之最后一幕之必将到来--如果它必要到来,亦即台湾被台独分
子所操纵而走向独立,因此两岸只有兵戎相见--但在这一刻,他仍以一个着
长袍马褂之文人,有如堂吉珂德那般扛着长矛,单枪匹马杀到原本属于政客
的领地,这虽然大概难免要以闹剧形式收场,却仍能给人以暂时的欢笑和轻
松,有如黑色的幽默:这也已是很不错的了。

  谈到幽默,我以为中国文化传统中比较缺乏真正的幽默感。真的幽默必
诞生于纯和而怡然的心灵,让人开怀大笑之后,既能感受到一种祥和的美,
又能让人在笑中品味出几多智慧的甜味。政客大抵整日忙于功名利益之争,
要笑也是带了别样的目的:对上级谄媚的笑,对下蔑视的笑,对同级嫉妒或
幸灾乐祸的笑,诸如此类。笑既不自然,幽默更无从谈起。

  真幽默既源于智慧,则本来文人应该是可以多些幽默的本事的。然而事
实却非如此。横目看去,中国文人会搞笑的多,会幽默的却难找到。当然这
也是有历史缘由的了。

  中国文人本不是如此。据说孔夫子就是个性情中人,多才多艺,才情并
著,而且很幽默,决不刻板,总还是个招人喜欢的高老头。否则如果整天苦
着脸,连逗女人乐都不会,一副干瘪的样子,那风流漂亮的南夫人,又怎么
会给他抛媚眼呢?后人名之以“儒”,儒者,人所需也;如果整天板着面孔
,当然不会受欢迎。可他的后学,却是一代不如一代。比如孟子荀卿,都是
功名心很强的人,而决无法想望他们会到河里洗澡,洗完了弹琴吃酒,说出
“吾与点也”那样的话。等到了董仲舒那里,儒终于成了政客的附庸,因此
文人竟也学会定五行看风水,大概还会跳大神,甘和靠卖半裸玉照活命的李
大法师同伍了--所以今天那些教授博士,要给李半仙磕头,其实都是董子徒
子徒孙。这样的代价是很惨重的:因为他们再也不懂得幽默是何物了,毕竟
我们是无法想象譬如李大法师盘腿坐在案板上,台下一堆人呆头呆脑虔诚地
敲着木鱼,可自己却在那里偷乐:那如果按照惯例,是要点天灯的,可查于
野史。而到了程明道那里,则不但自己不笑,还不让别人笑,甚至竟连主子
摘个花枝都要指摘。孔夫子若知道,大抵又要哀叹“泰山其坏乎”了。

  幽默到这里,已经彻底的断了根。如果有,大抵也不免于俗,譬如笑林
广记,即便让人发笑,笑了之后却要让人反胃,而决难有引人回味而心旷神
怡者。现在论坛上四处可见的搞笑文字,看似可乐,实际却跳不出笑林之层
面,十有十一就属于这一类。缺乏幽默之结果,一面使得民族心理的郁结总
难有好的抒发渠道,积久必要呈现出病态,而每每只有以譬如阿Q那样的自
孽的笑来自娱,或者就难免于心胸狭窄而性情乖戾,甚至于变态了。前者可
见诸于平民大众你我他,后者则尤可见于某些政客。结果大家见了面,或者
都苦着脸或板着脸,有如自己欠了人家多少债或者人家欠了我多少钱,见面
如仇人,或者偶尔笑起来,却也是别有目的有如前述,决难自然而坦然;而
真的幽默,则更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了。如此大家都憋气而难受,而许多事
情终于无事变小事,小事变大事了。

  如果国人什么时候能学会真幽默,则生活不但会快乐轻松许多,大抵国
事也会好办的多。

  CG

所有跟贴:

老蛮,言重了 - HLR (300 bytes) 20:20:10 8/26/99 (10)
幽默本是外来语,我用它则含哲意--- - 蛮人 (404 bytes) 20:57:31 8/26/99 (0)
搞笑和幽默,且以为硬是有些不同的。 - ditto (0 bytes) 20:29:05 8/26/99 (8)
难说,像陈水扁扮梵高,他觉着幽默,我看是可笑。 - 庄之蝶 (0 bytes) 21:27:28 8/26/99 (2)
那林子详扮蒙拿力杀又怎样呢?:) - ditto (0 bytes) 13:11:10 8/27/99 (1)
不许诬蔑俺的呕象! - 庄之蝶 (0 bytes) 13:24:23 8/27/99 (0)
同意你的说法 - HLR (870 bytes) 21:19:28 8/26/99 (4)
我以为最重要的区别 - ditto (642 bytes) 13:08:18 8/27/99 (3)
林子祥八成想学杜尚,结果杜尚的幽默成了小林的搞笑。 - 庄之蝶 (122 bytes) 13:30:37 8/27/99 (2)
就象花的比喻? - ditto (167 bytes) 13:47:14 8/27/99 (1)
粪沤时间长了就谁也不像了:-) - 庄之蝶 (0 bytes) 13:57:23 8/27/99 (0)
我倒是喜欢李敖的某些文,胜过喜欢他的人 - aihua (1257 bytes) 18:12:25 8/26/99 (3)
那么黑暗?:) - 老剑 (231 bytes) 19:33:19 8/26/99 (2)
晕不了, - aihua (80 bytes) 00:25:30 8/27/99 (0)
谁谁,不是给萧峰他爹一巴掌打死的赵钱孙八 - 笑嘻嘻 (17 bytes) 19:53:40 8/26/99 (0)

我倒是喜欢李敖的某些文,胜过喜欢他的人
送交者: aihua 于 August 26, 1999 18:12:25:

回答: 由李敖谈到中国的幽默传统 由 蛮人 于 August 26, 1999 11:54:56:

如果我们不过分看重“文若其人”这句话的话。

如果出一本洁版的李敖论述中国文化及历史的
小册子,把他那些“低级趣味”,哗众取宠的
文字,那些暴露他的缺点(狂妄,自大,轻浮,
缺乏对别人的起码尊重,不宽容。。。)的文字
都剔除,我是会买的。个性不意味着任意侮辱
别人(蒋氏父子,柏杨夫妻等)。人跟动物的不同
不但在于人有脑子(思想),还在人的行为。人懂
廉耻,讲礼貌,人会含蓄,动物不会,李的脑子
非但比动物强得多,就是比我们一般俗人也好使
得多,但在行为上,。。。他说他生错了年代,
倒是没说错,他应该生在魏晋。

实际上他是有天才的,可惜成名太早,而台湾又
太小。。。要不然,他是有可能做五百年第一的。

他的部分文字倒是挺“突出”的,未偿不是一个
“不寻常”的作家,只是他的“口水多过茶”,
结果有时连他泡的好茶也不想喝了。而他,一个
骂了一辈子闹剧的人,竟然上台同演闹剧,最是
让人失望。而且一付志在必得的神气,好像台湾
的总统非他莫属了(也难怪,他最伟大嘛),把下楼
的台阶都拆了,到时恐怕要摔的头破血流了。不过
李大人神,会飞(用他的嘴),总是会让自己显得很
潇洒的。另外,他也不一定输,中国什么事没有?
他当选尽管是台湾人的不幸,但不幸使人成熟啊。
看我们大陆人,经过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历史通,
伟大导师几十年的“指点江山”,今儿个个个都多
成熟啊。没准台湾人羡慕咱们,也想让一个天马行
空的总统给折腾折腾。

那么黑暗?:)
送交者: 老剑 于 August 26, 1999 19:33:19:

回答: 我倒是喜欢李敖的某些文,胜过喜欢他的人 由 aihua 于 August 26, 1999 18:12:25:

“生在魏晋”?那七子和七贤,一斗八斗的,还有玩儿
裸体秀的,还不给丫弄晕喽?:P
也就是现在大家伙儿各忙各的,才出来这位骂星。不过
我也挺喜欢李先生的,喜欢他的痛快劲儿。快意恩仇,
不是活在魏晋,应该活在《天龙八部》里 :)

老蛮,言重了
送交者: HLR 于 August 26, 1999 20:20:10:

回答: 由李敖谈到中国的幽默传统 由 蛮人 于 August 26, 1999 11:54:56:

忘记了,史太公专有一章“滑稽列传”。就算撇开
讽谏不说,文人间斗嘴比才高的幽默也比比皆是。
民间的说唱艺术中,幽默也好,搞笑也好,更是伏
首即拾。

中国人有中国式的幽默,岂能拿“笑林”作块包袱
皮,把中国幽默打包了外卖?

老蛮你手快,罚你贴几个中国古典幽默来,让文复众
友捧腹一乐吧。

同意你的说法
送交者: HLR 于 August 26, 1999 21:19:28:

回答: 搞笑和幽默,且以为硬是有些不同的。 由 ditto 于 August 26, 1999 20:29:05:

幽默一般都有些智慧在其中。幽默有时的效果又是
哭不得笑不得,甚至有些苦涩。黑色幽默可能就有
点这种味道。

比方说,;李敖说要带陈文茜去大陆谈一国两制,就
是种政治幽默。

幽默又不同与讽刺和挖苦。讽刺挖苦多含有贬意,幽默
一般不带有强烈的贬褒色彩,意在让人回味更深一层的
意思。

拿两付对联举例子;


某人妻临死前给自己写了付挽联

我别良人去矣! 大丈夫何患无妻。倘他年重结
丝罗,莫对生妻谈死妇。

儿从严父教欤? 小孩子终当有母。若异日再飞
芦絮,须知后娘是亲娘。

你说,要是将来的后妈看了这联,是哭是笑?刚死了妻
的丈夫看了是喜是悲?刚没了娘的儿听了这般遗嘱,对
后娘会亲会疏?这就是幽默的力量,虽说基调很低沉,
很压抑,很黑,让你看了回味一番。很典型的黑色幽默


财神庙前一对联,调侃而讽刺。

颇有几文钱,你也求,我也求,给谁是好?
不作半点事,朝也拜,夕也拜,教我如何?

不知两例能否演示出点滴幽默和讽刺的不同味道来。

我以为最重要的区别
送交者: ditto 于 August 27, 1999 13:08:18:

回答: 同意你的说法 由 HLR 于 August 26, 1999 21:19:28:

幽默出于自然,搞笑则是刻意。
小庄说得有些道理,那篇“幽默未遂”就是绝好的例子。
除非大家都有相似的心境,相同的见识,才是幽默能够
“得逞”的基础。否则,在甲是幽默,在乙或者成了搞
笑或者弄巧成拙,不可说也。
--因此幽默与搞笑,界限还在个人的心里。

中国古代的笑话很多,不乏机智,但要论到幽默,且以
为咱们中华民族不算幽默之辈,至少汉人不算。:)---
欢迎大家就此缪论强烈批评。:)
要论到幽默感,俺以为阿凡提算一个,那个12岁为使臣
的甘罗也算一个吧。
文人们搞些小脑筋出来,虽不能与庸俗搞笑相提并论,
但毕竟有些“弄”的味道了。
还不如那个大大的俗人张大民,和王朔后期的作品比起
来,一个是幽默,一个就是搞笑了。

林子祥八成想学杜尚,结果杜尚的幽默成了小林的搞笑。
送交者: 庄之蝶 于 August 27, 1999 13:30:37:

回答: 我以为最重要的区别 由 ditto 于 August 27, 1999 13:08:18:

有道是:第一次以悲剧出现,第二次以闹剧收场。
殊不知:第一次登台是幽默,第二上场就是笑料了。
看来幽默也讲先来后到:-)

就象花的比喻?
送交者: ditto 于 August 27, 1999 13:47:14:

回答: 林子祥八成想学杜尚,结果杜尚的幽默成了小林的搞笑。 由 庄之蝶 于 August 27, 1999 13:30:37:

大凡都是俗人。所谓“幽默”,还有一种“出乎意料”
在里面。一般的人都难“出乎意料”,稍微有些想象力
了,就是“天才”了,呵呵。
你的沤像是谁压?蒙蒙还是祥祥?:P

幽默本是外来语,我用它则含哲意---
送交者: 蛮人 于 August 26, 1999 20:57:31:

回答: 老蛮,言重了 由 HLR 于 August 26, 1999 20:20:10:

与搞笑本有根本不同。

笑林全本,我今只记得抛毛一例。书是很早以前读的,
至于说为何这么多年只记得这个,我业不知道。大意
是一和尚一道士一学究同船过河,江心逢起风浪,大
有倾覆之势。情急之下为求生,和尚念经,道士作法,
学究业背起了三字经。船老大看他们如此,自己一无
所会,就把浆扔了,猛把自己的头发抛入江中。船人
异之,问何故。船老大说,你们都各有保佑,我无所
长,只好就在此地抛锚。

CG


论坛文摘主页